《枯野抄》芥川龙之介(4)
所以去来一拿起羽毛牙签,浑身就僵得出奇,亢奋得不得了,以致用白毛尖上沾的水去抹芭蕉嘴唇时,手直发抖。幸好睫毛上噙满了眼泪,其他的弟子见了,就连尖刻的支考,恐怕也以为,他那么亢奋,是悲痛的缘故。
不大会功夫,去来直起穿起古铜衣裳的身子,畏首畏尾地退到座位上,把羽毛牙签递给身后的丈草。一向老实巴交的丈草,毕恭毕敬地低眉垂首,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轻轻儿把水沾到师傅的嘴唇上。那样子,恐怕谁看在眼里,都是庄严虔敬的。可是,就在这庄严的时刻,蓦地听见客厅的角落里,发出一阵瘮人的笑声。或者说,至少当时觉得听见了笑声。那声音,简直就像从丹田发出来的大笑,经过嗓子眼和嘴巴时,想忍都没忍住,结果转从鼻孔断断续续迸发出来。当然,在这种场合,谁都不会放声大笑。声音其实是正秀发出来的,方才他就悲痛欲绝,忍了又忍,此时终于撕心裂肺,恸哭起来。他之恸哭,不用说,准是悲怆到了极点。在场的弟子,大概有不少人想起了师傅的名句:“荒冢亦惆怅,悲怀一恸声断肠,萧瑟秋风凉。”乙州也同样在哽咽抽泣,对正秀凄厉的恸哭,觉得有些过分——即使不说他不够稳重,至少也太不自制,所以,忍不住有些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