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5)

云鹤庄的先人们觉得，人死了之后气化清风肉化泥，在天地间难留踪迹。所以定下规矩，云鹤庄没有祖坟，不设灵位，仅让师父在去世之后，由徒弟种下一棵树已寄托哀思。而这颗柳树便是李伯言在师父去世之日，亲手种下的。
“明日弟子二人便要启程入蜀，日后中元清明，难在祭拜！还请师父海涵！”李伯言说罢，梆梆梆三个响头“经弟子推演，三百年内蜀地难兴刀兵，故此次蜀中避乱我云鹤庄前路无忧，还请师父九泉下安心。”
“师兄…”赵伯琛的声音突然响起“我…不想入蜀…”
李伯言依旧面对着柳树“那你想去哪里？”这声音无比低沉。
“回长安。”
李伯言没有立即回答，他沉吟半晌“在这颗柳树前，师弟你就不要说胡话了。”
“正是在这棵柳树前我才要说”赵伯琛提高了声音“如果真如师兄所言天下即将大乱的话，我必须回去。”
不知哪里忽起一阵劲风，将那本来在秋风里轻轻摇曳的柳枝的柳枝吹的一通乱摆，枯黄的柳叶四散纷飞。“那李家天下到底为何让你如此心心念念！”李伯言勃然大怒，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难道说你就那么钟情于那些功名利禄吗？”
“师兄，我绝不是钟情于那些名利！”赵伯琛在这风里稳住身形，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若真如您所言，乱世将启，必然使社稷累卵，苍生离乱！我此番下山只为定乱安民！绝无他心！”

李伯言很焦躁，他在柳树下来回踱步。“八年前你要下山，我就为你卜过一卦，那批语你可曾记得？”
“飞蛾扑火。”
“对！飞蛾扑火！你这是去送死！”李伯言指着赵伯琛的鼻子“这皇帝老儿气数已尽，这你难道一点也看不出来吗！”
“我看得出来，师兄。”赵伯琛依旧跪在地上，面对李伯言和柳树“虽然师父教的功夫我不如师兄，但也能感觉得到…”
“你既然能感觉得到，何必还去送死！伯琛啊！伯琛！身为云鹤庄弟子，闲云野鹤就是本分，你这是何苦呢？我天真的以为你回山就是迷途知返，想不到你还是这么执迷不悟！”
“师兄您其实没有说错，在您提及天下大势之前，我确实想回山清修。可您说到天下将乱，我便不再有这个想法。”赵伯琛的声音不卑不亢“这下山八年，在见过了乡村里的鸡犬相闻、东篱采菊，长安城里的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后我已有所悟，此等海晏河清之景当为吾辈担当。如不然，则空负一身绝技，空在这山上碌碌无为消极避世，反以“修行”二字粉饰门庭。若此番为正途，那何必生而为人在这世上走一遭？”
这番话说完，刚刚那股风停了，整个世界仿佛陷入了宁静一般。“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么吗？”李伯言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瞪圆了之前那双一直半睁的眼睛“凭这番话我完全可以把你革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