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雨果奖最佳短中篇提名作 | 唯一无害的庞然大物(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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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监的桌上有只玩具象,就摆在家人照片、花哨的文凭和大摞沾满墨迹的纸张之间,它坐在那里,举起锡制的小鼻子,指向锡制的大天花板,正朝着大象们信奉的甭管什么异教神灵祈求,祈求靴跟那么一踢、拳头那么一锤、或是没规矩的好奇猎犬咬上那么一口。要是总监那番吞吞吐吐、支支吾吾的话再不打住,里根自己也快要准备这么干了。上大学显然教会了人们用16种不同的方式来说“我们真他妈不好意思呀”、“我们好他爷爷的抱歉啊”,这些该死的废话没一句能让屋子里多一丝空气、让说话的人肺里多一口气息,也不比一只训练有素的母鸡在玩具钢琴上捣鼓出来的响动更有意义。
你和我,锡象啊,咱俩都困在这儿等着完事呢。她曾经在圣诞节给妹妹们买过木制的诺亚方舟,它看起来很像是那方舟上的一只动物,当时她和妈妈的情况都要比现在强些,她下巴还没开始疼,牙医和公司的医生也还没开始耸肩膀。她还记得,那方舟漆得很漂亮,买它花掉的钱比11月发的两份薪水的四分之一还多。她很好奇这一只是从哪儿来的,总监要真是钱多得没处花,他完全可以像别人买盐和面粉那样去买买买。
“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些大象?”她开口道,打断了又一轮循环播放的“我们很抱歉”之歌,这回这首歌正唱到一半。
“这很不幸,非常不幸,而且——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大象。工人。”她放慢了语速,半是因为总监显然缺乏常识,半是因为说话的时候她喉咙和下巴都在疼,说出的每句话都跟口齿不清的醉汉一样含糊,“你是会接着用它们,还是要跟它们谈谈?”
“呃,我是说。”总监的眼睛和双手滑向了桌上一处急需整理的地方,“除了最基本的智力和对语言更加基本的掌握之外,它们只不过是畜牲而已。我不太明白跟它们谈这些会取得什么成果。你猜它们会提出什么要求?圣诞节给火腿吃吗?”
或许,是自由吧,你觉着呢?一种表达“老子他妈不干了”的方式?
“无论如何,”他继续说道,迅速地向前推进,“在这个节骨眼上,这一点不具备任何实际意义。作为对你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我们会在拍卖会上将我们的劳工变现,并从下个月开始关闭位于奥兰治的工厂。经历了这次灾难之后,我们必须设法以某种方式收回成本。”里根不太确定,可就在他忙着整理文件的最后一刻,她觉得好像瞥见他侧目瞄了自己一眼,“虽然我不清楚该如何实现。我们的多数大象……从一开始就属于问题儿童,是以甩卖价购买的。”
“你要停工?在战争期间?”
“奥兰治这边的工厂是要停工。”若是郡里的集市为躲闪别人目光的功力颁发蓝丝带的话,那他现在肯定已经得了些颤巍巍的奖品,可以带回家去了。里根在椅子上几乎坐不直,她的后背和双腿都疼痛万分,不过他演的这一套有什么地方感觉滑不溜秋的,有点熟悉。她决定继续拿着鱼叉往水里戳一戳,看能不能叉到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