纂异记 蒋琛

霅（zha，四声）人蒋琛，精熟二经，常教授于乡里。每秋冬，于霅溪、太湖中流，设网罟（gu，三声）以给食。尝获巨龟，以其质状殊异，乃顾而言曰：“虽入余且之网。俾（bi，三声）免刳（ku，一声）肠之患。既在四灵之列，得无愧于鄙叟乎？”乃释之。龟及中流，凡返顾六、七。
后岁余，一夕风雨晦冥，闻波间汹汹声，则前之龟扣舷，人立而言曰：“今夕太湖、霅溪、松江神境会，川渎（du，二声；dou，四声，此处用du）诸长，亦闻应召。开筵解榻，密迩（er，三声）渔舟。以足下淹滞此地，持网且久，纤鳞细介，苦于数网；脱祸之辈，常怀怨心。恐水族乘便，得肆胸臆（yi，四声）。昔日恩遇，常贮慤(que，四声）诚。由斯而来，冀答万一。能退咫尺以远害乎？”琛曰：“诺。”遂于安流中，缆舟以伺焉。
未顷，有龟鼍（tuo，二声）鱼鳖，不可胜计，周匝二里余，蹙（cu，四声）波为城，遏（e，四声）浪为地。辟三门，垣通衢（qu，二声）。异怪千余，皆人质螭（chi，一声）首，执戈戟，列行伍，守卫如有所待。续有蛟蜃数十，东西驰来，乃嘘气为楼台，为琼宫珠殿，为歌筵舞席，为座榻裀（yin，一声）褥，顷刻毕备。其尊罍（lei，二声）器皿，玩用之物，皆非人世所有。又有神鱼数百，吐火珠，引甲士百余辈，拥青衣黑冠者，由霅溪南津而出。复见水兽亦数百，衔耀，引铁骑二百余，拥朱衣赤冠者，自太湖中流而来。至城门，下马交拜。溪神曰：“一不展觌（di,二声），五纪于兹。虽鱼雁不绝，而笑言久旷。勤企盛德，衷肠惄（ni，四声）然。”湖神曰：“我心亦知此。”
揖让次，有老蛟前唱曰：“安流王上马。”于是二神之候焉。则有衣虎豹之衣、朱其额、青其足、执蜡炬、引旌旗、戈甲之卒凡千余，拥紫衣朱冠者，自松江西派而至。二神迎于门，设礼甚谨。叙暄凉竟，江神曰：“此去有将为宰执者北渡，而神貌未扬，行李甚艰。恐神不识，不知事，须帖屏翳（yi，四声）收风，冯夷息浪。斯亦上帝素命，礼宜躬亲。后吾子清尘。得免举罚否？然窃于水滨，拉得范相国来，足以补其尤矣。”乃有披褐者，仗剑而前。溪湖神曰：“钦奉实久。”范君曰：“凉德韦泯，吴人怀恩，立祠于江濆（pen，一声；fen，二声，此处用fen），春秋设薄祀（si，四声）。为村醪（liao，二声）所困，遂为江公驱来。唐突盛筵，益增惭慄（li，四声）。”于是揖让入门。
既即席，则有老蛟前唱曰：“湘王去城二里。”俄闻軿阗车马声，则有绿衣玄冠者，气貌甚伟，驱殿亦百余。既升阶，与三神相见，曰：“适辄（zhe，二声）与汨（mi，四声）罗屈副使俱来。”乃有服饰与容貌惨悴（cui，四声）者，伛（yu，三声）偻（lv，三声）而进。
方即席，范相笑谓屈原曰：“被放逐之臣，负波涛之困，谗痕谤迹，骨销未灭，何惨面目？”更猎其杯盘，屈原曰：“湘江之孤魂，鱼腹之余肉，焉敢将喉舌酬对相国乎？然吾闻穿七札（zha，二声）之箭，不射笼中之鸟；刜（fu，二声）洪钟之剑，不剸（tuan，二声；zhuan，一声，此处用tuan）几上之肉。且足下亡吴霸越，功成身退，逍遥于五湖之上，辉焕于万古之后。故鄙夫窃仰重德盛名，不敢以常意奉待。何今日戏谑于绮(qi，三声）席，恃意气于放臣，则何异射病鸟于笼中，剸腐肉于几上？窃于君子惜金镞（zu，二声）与利刃也！”于是湘神动色，命酒罚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