纂异记 韦鲍生妓

酒徒鲍生，家富蓄妓。开成初，行历阳道中。止定山寺，遇外弟韦生下第东归，同憩水阁。
鲍置酒。酒酣，韦谓鲍曰：“乐妓数辈焉在？得不有携者乎？”鲍生曰：“幸各无恙。然滞维阳日，连毙数驷，后乘既阙，不果悉从，唯与梦兰、小倩俱。今亦可以佐欢矣。”顷之，二双鬟抱胡琴、方响而至，遂坐韦生、鲍生之左，摐（chuang，一声）丝击金，响亮溪谷。酒阑，鲍谓韦曰：“出城得良马乎？”对曰：“予春初塞游，自鄜（fu，一声）坊历乌延，抵平夏，止灵武而回。部落驵（zang，三声）骏获数疋（pi，三声；ya，三声；shu，一声，此处用pi）。龙形凤颈、鹿胫凫（fu，二声）膺（ying，一声）、眼大足轻、脊平肋密者，皆有之。”鲍抚掌大悦，乃停杯命烛，阅马于轻槛（kan，三声；jian，四声，此处为jian）前。数匹，与向来夸诞，十未尽其八九。韦戏鲍曰：“能以人换，任选殊尤。”
鲍欲马之意颇切，密遣四弦更衣盛妆。顷之乃至，命捧酒劝韦生，歌一曲以送之云：“白露湿庭砌，皓月临前轩。此时颇留恨，含思独无言。”又歌《送鲍生酒》云：“风飐（zhan，三声）荷珠难暂圆，多生信有短姻缘。西楼今夜三更月，还照离人泣断弦。”韦乃召御者，牵紫叱拨以酬之。鲍意未满，往复之说，紊然无章。
有紫衣冠者二人，导从甚众，自水阁之西，升阶而来。鲍、韦以寺当星使交驰之路，疑大寮（liao，二声）夜至，乃恐悚入室，阖门以窥之，而杯盘狼籍，不暇收拾。时紫衣即席，相顾笑曰：“此即向来闻妾换马之筵。”因命酒对饮，一人须髯甚长，质貌甚伟，持杯望月，沉吟久之，曰：“足下《盛赋》云：‘斜汉左界，北路南躔（chan，二声）。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可得光前绝后矣。对曰：“殊不见赏‘风霁地表，云敛天末。洞庭始波，木叶微脱’？”
长须云：“数年来在长安，蒙乐游王引至南宫，入都堂，与刘公幹、鲍明远看试秀才。予窃入司文之室，于烛下窥能者制作，见属对颇切，而赋有蜂腰鹤膝之病，诗有重头重尾之犯。若如足下‘洞庭’‘木叶’之对，为纰谬矣。小子拙赋云：‘紫台稍远，燕山无极。凉风忽起，白日西匿。’则稍远忽起之声，俱遭黜退矣。不亦异哉！”。谓长须曰：“吾闻古之诸侯，贡士于天子，尊贤劝善者也。故一适谓之好德，再适为之尊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不贡士，一黜爵，再黜地，三黜爵地。夫古之求士也如此，犹恐搜山之不高，索林也不深，尚有遗漏者，乃每岁季春，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而礼聘之。当是时，儒墨之徒，岂尽出矣？智谋之士，岂尽举矣？山林川泽，岂无遗矣？日月照临，岂得尽其所矣？天子求之既如此，诸侯贡之又如此，聘礼复如此，当有栖栖于岩谷，郁郁不得志者。
吾闻今之求聘之礼缺，是贡举之道隳（hui，一声；duo，四声，此处为hui）矣。贤不肖同途焉，才不才汩（gu，三声）汩焉。隐岩穴者，自童髦穷经，至于白首焉；怀方策者，自壮岁力学，讫于没齿。虽每岁乡里荐之于州府，州府贡之于有司。有司考之诗赋：蜂腰鹤膝，谓不中度；弹声韵之清浊，谓不协律。虽有周、孔之贤圣，班、马之文章，不由此制作，靡得而达矣。然皇王帝霸之道，兴亡理乱之体，其可闻乎？今足下何乃赞扬今之小巧，而隳张古之大体？况予乃愬（shuo，四声；su，四声，此处为su）皓月长歌之手，岂能欢于雕文刻句者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