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4）

七月的天气热的吓人，可那自街角行来的青年却与其他大汗淋漓的行人与众不同，面上半点汗渍没有不说，近了看竟连脸色都没红一红，实在叫人欣羡。
方檀睡到日上中天才起，醒了之后才想起今日还有正事要办，此时他正拎着包袱往苓安港南口去。走了快一刻钟，离老远看见三丈三的旗杆上挂着大魏朝的龙旗，下又有一面较龙旗短上半截的青色旗帜，上写“苓安港”三字，方檀便知道这是到地方了。
苓安港归朝廷管辖，自然也是有朝廷官兵把守的，里面的人进出要出示工牌，外面的人要进去得要有苓安港内管事职位以上者开出的引荐信函。
方檀刚踏进官兵的巡逻范围便被喝住，领头的兵士最先跑来问他身份。
“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那兵士略警惕地盯着他。
方檀稍怔，虽然苓安港是朝廷直辖，但实际上里面还是有许多商户大家的掺和的，按理说盘问不该如此严厉——起码在得知他身份前不该如此严厉。能在苓安港做巡视的卫兵起码都有些眼力见儿，不会轻易得罪人的。
愣神只是一瞬息，方檀马上做出自己该有的样子，微微躬身道:“草民是胡记布庄的，来给草民的顾客送浆洗的衣裳。”想想又补充道:“草民还要去港内物色一只商队去江南运些货物回来，草民是有引荐信函的，是南口的白管事写的。”
那卫兵马上露出些许恐惧的神色，继而那恐惧便变作了恭敬。
方檀口中的白管事名叫白忆龄，乃是市舶使直属的心腹，原是出自皇宫大内，据说在天家面前也是露了脸的，在这苓安港里也是尊神佛，南口七百间仓库都要过他的眼目才能走到市舶使大人面前去。
卫兵完全不担心眼前这年轻人会拿白管事打幌子——除非他不想在南州城里混了。只是一想到自己方才语气不好，便深深地害怕自己得罪了这个青年，能得到白管事的引荐信函，那指定随口一句话就能撸了自己的职位。
“这……不想竟对公子无礼。”卫兵赶紧露出个笑来，试图挽回自己方才犯下的错误:“苓安港内四通八达，几百仓库鳞次栉比，白管事的住所更是离此处甚远，不若就由我来给公子带个路罢。至于这衣裳，不如交由门房转交好了，您看如何?”
方檀自是明了他是为何变了态度，也不推据，只道:“那便麻烦官爷了。”却没有将衣裳交给门房，仍是自己拿着。卫兵不敢多问，只当他凡事亲力亲为，由衷地夸了句:“公子事必躬亲，必能成大业。”
方檀笑笑不说话。
苓安港南北两口总共一千来间仓库，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就可以盛得下江南运来的半数粮食，小的却只能存下像胡记布庄这样小店的几捆布匹。而正因其有大有小才能天南海北哪家的生意都能做。上至皇商贵胄，下至贩夫走卒，凡是在南州城内停留过的经商者，差不多都在苓安港或寄存或托运过货物，就连海外诸国前来大魏，但凡跟着商船都要先来苓安港一趟。
方檀跟着那卫兵进了港口，一入眼就是四通八达的道路与各种制式的仓库，排列整齐，往来纤夫劳力皆背负货物来去匆匆，其中有管事来往盯活，忙乱又不失秩序，方檀看的目不暇接，忽而目光停留在几队卫兵身上，稍稍有些不解，便开口道:“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