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6）

“你该庆幸，”杨迎在怀里掏出个纸包，在这狭窄的牢房的角落里捡了只破碗，又从洗刑具的泔水桶里舀了半碗水出来，最后将那纸包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粉末，当着江归的面倒进了碗里。
“今年无人再要你这样的少年郎，不然，你可不该在这儿了。”杨迎端着那碗泔水走过来，再次掐起江归的下巴，冷笑道:“不过，这是你的幸运，也是不幸。”他看见少年徒劳的挣扎，内心便不断地涌起诡秘的快意，他低声笑道:“因为……到那儿不一定活，但在这儿，你一定会死。”
江归感到从骨子里散出的寒意，他努力地呼吸，随着他的呼吸还有血沫从他的鼻孔里钻出来，在污糟的空气里划过，落在杨迎淡色的衣衫上，扎眼极了。
“我……要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他……”少年的心里充满了快要毁天灭地的恨意，他用自己所能感觉到的所有恨意发誓，然后他睁大了眼，目眦欲裂，生理性的泪水在他的眼角滑落，他绷起全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哪怕麻绳将要勒进他的皮肉里也绝不放松，他必须要挣脱开来。
于是麻绳发出“咯吱咯吱”那种危险的声音，绞架也不堪重负似的微微摇晃，然而杨迎面不改色。
“我知道你天赋异禀，据说只要你吃饱了能一次负七袋米，真可惜啊，如果你能参军也总会有出头之日，可你偏偏来了这儿，来了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杨迎指尖发白，终于把少年的嘴巴捏了一条缝出来，他把破碗怼上去，对准了少年的唇缝，蛊惑般的开口:“放心，不会痛，只要一口，你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去，说不定在底下看见你心心念念的妹子呢。”
这一瞬江归再次无师自通地领会了除“仇恨”以外的另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情绪——不甘。
“喂，我说——”
昏暗潮湿的牢房里忽然又响起一道声音，显然他不属于江归和杨迎任意一个。
江归眼里忽而暴起阵亮光，他猛地摆脱那只钳住自己的手，扬起头便是一记头槌，只是这次杨迎没让他偷袭成功，他猛地退后一步，躲过了江归的反击，警惕地回过头去看向那莫名出现的白衣人，喝道:“你是谁？！”
然而就像他未回答江归最开始的问题一样，来人也没回答他的问题。
“我说，大叔，杀人是犯大魏刑法的，你这样的，到公堂上去是要一命抵一命的。”方檀脸上蒙着块白布，靠着墙笑盈盈地道。
“小兄弟，这里可是苓安港，”杨迎皮笑肉不笑，“你若现在离去，此事我可以不追究。否则，私闯朝廷港口，你也是要判刑的。”
“哟！你还威胁我?”方檀故作惊讶，“你这人脸皮真厚，被人撞破自己要杀人竟一丝害怕都没有，还要反过去吓唬别人，真是太吓人了！”一副“我好怕”的样子，只是演技拙劣，一丝丝害怕都未表现出来。
“不如你直说你要做什么，”杨迎意味深长，刚刚的警惕已经被敛下了面庞，只在眼底还有着一点惊疑不定。
“别跟我说这套，我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你要拿钱解决问题，等我走了你在找人抓我，我看你是个管事?在这苓安港很有些人手吧？我前脚刚走后脚你就能把我抓起来吊起来打是吧？大叔，你这招过时了。”方檀耸耸肩，一副不屑的样子，“我们开门见山，我要你身后那个小哥，我欠他东西，今天救他一命算两清。你答应我我就走，你不答应我……”方檀轻笑一下，声音蓦地低沉下来:“我也不介意多添一桩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