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鼓(5)
江归挣扎的打开眼皮,视线有一瞬间的迷茫,他用力地眨了眨眼,将因闭目太久眼前产生的泛着黑的橘红色彻底甩开。
再之后就是与视觉一同恢复的剧痛,被痛感俘获的脑子麻木地想起昨天那让自己须臾间落入地狱的话。
“我……我捡的……”
“许只是与你家妹子的绢花有些许相似罢了……”
不是的。江归想,不是的。
额上的血迹蜿蜒地流下来,像条小蛇似的钻进他的眼里,一阵刺痛。
那是母亲从她的披帛上裁下来的料子,江归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那样的素白,白过漫山遍野层叠的冬月大雪。
他绝不会记错的。
“小江你冷静一下!这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
“对啊!再者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是真的……可你、可你怎能与那些人相对?!你是不想活了吗?”
可那是他的妹妹啊,妹妹才多大?妹妹才十三岁而已……
如果他不去救、他不去拼命,那他的妹妹怎么办呢?
昏暗的牢房里,被麻绳捆缚在绞架上的少年压抑着声音痛哭,他被阳光晒出古铜色、被沉重的货物锻炼出薄薄的肌肉的上身有许多道纵横的鞭痕或棍痕,有些较轻,泛出令人胆寒的黑紫色;而有的却已破皮见肉,血色交互蔓延一路延伸下去,最后于他的脚背汇笼,再一齐滴落下去,此时在他的脚下,已经有了一滩聚成水洼的血迹。
“哭什么哭!”
牢房外面传来看守人气急败坏的声音,“现在知道后悔了?早怎么不后悔呢?敢偷苓安港的东西!我告诉你!你别想活了!”
那声音明明就离自己不远,却像隔了层屏障似的叫他听得不甚清楚,江归渐渐息了哭声,眼里露出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与挣扎。
接着这些情绪慢慢地转变为彻骨的恨意。
“如果我吃饱了……”
少年暗暗发力,眼角都在发红。麻绳随着他的动作更加勒进他的皮肉里,连有些已经快要合拢的细小伤口也再次崩裂开来。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妹妹……我要……我要杀了那些人……”
活在这世上十六年的少年在这短短的半日一夜里忽然明白了“仇恨”是种怎样的滋味。可谓锥心刻骨,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叫嚣着愤怒。
“杨管事!”看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这次那声音里全无嫌恶,而是充满了谄媚的、阿谀的、小心翼翼讨好这样的情绪。
“他可招认了什么?”另一个声音这么说着。
是个男人的声音,沉厚、平静。江归短暂地在恨意中平静下来,谨慎的猎人一般收起自己所剩不多的劲力。
“回管事,他说是来找自己的妹妹。您说稀不稀奇,现在竟有小蟊贼给自己找这种荒唐的理由!”看守的声音带着情真意切的疑惑,那两个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自己这脏污的牢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