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大正八年（1919）六月的文坛(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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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部修太郎氏的《鬓角的伤痕》（《三田文学》）和《少年的日子》（《新时代》）一起，同是少年时代的追忆。两者都美丽而且完整。特别是《鬓角的伤痕》，主人公那与天真儿童时代相呼应的现时心情，写得情意缠绵，且区分得恰到好处。只是，那情意有时过于缠绵。但与此同时，仅仅是那股作家尚未错位的“纯”就令人感动。顺便说一句，主人公看到梅雨季节河流的水势时曾在心里想：“这下鳗鱼作难了吧？”读到这里我的心情也回到了往昔，真想脱口答道：“是的，作难了。”
回过头来，再看看须藤钟二氏的《麻风病病人》（《早稻田文学》）。作品中也有缠绵情趣。可是，某些过分精于此道的机敏却令人略感困惑。不过，作者随处可见的意气风发给人以愉快之感。若这样把麻风病人弥助再更加详细地（侧面描写亦可）加以刻画，说不定会成为很棒的精心之作呢。只是，我连想都不忍去想的地方是那一场恐怖的梦——弥助光着脊背，露出蟠龙文身，大摆武把式的情景。
说到梦，藤森成吉氏的《青蛙》（《帝国文学》）就像作者开头一行中所说，这是一个仿佛如梦的故事，“恍惚梦境般的、假话似的故事”。我们曾暗自期待，藤森氏作为一名不肓目追赶潮流的作家，不久的将来能成大器。然而读了《青蛙》，只能遗憾地说实在不知道他写作的目的和手段是什么。比起他《山》以后的各部作品来，这部作品的文路混乱得出奇。
接下来读了谷崎润一郎氏的《青瓷色的女人》（《改造》）。呈现在我们面前的又是西湖月夜、又是投水自尽的中国女人，真让人觉得如同读了新的《剪灯新话》一般。在他的《美食俱乐部》里，有一段吃芦笋的描写，吃着吃着那芦笋就会慢慢变成女人的手指。同样，在现实世界逐渐演变成梦一样结局这一点上，这部小说与那芦笋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女人的手指意外的少，多少让人觉得不够尽兴。因此我想，若能打造一部长篇，将此作为第一回并写出汉译巴尔扎克一样的新《驴皮记》，那就有意思了。展开百段锦绣，随处可见他那一贯殚精竭虑、绚丽多彩的美词佳句，哪怕只是添加一
句话也有蛇足之嫌。在这一点上，近来的谷崎氏进一步形成了浑然天成之境。出人意料的是，世间仿佛没有注意。
把我从西湖月夜中绑架到蜀山薄暮的，是江口涣氏的《巴西候》（《改造》）。这部作品开篇便写女人的手指，什么猴子啦、老虎啦、狼啦等动物变化成人并且人模人样地举办宴会，真是非同凡响。总的来说，要使女人的手指真的成为女人的手指就是说要使幻想的作品得以成立，则必须有相应的现实描写以及手法来保证。在这一点上《巴西候》并不十分过硬。但总体看来还是相对巧妙地统一在了一起。不过，我以为最后关于村夫子的解释，不去点明倒也无妨。这样一点，给人一种注释整个作品的感觉，有些得不偿失。因为作者只是想写站立于蜀道夜幕中的凶恶猛兽。我想那已足够。
正宗白鸟氏的《孝顺姑娘》（《大观》），则以简练的笔触巧妙描写了有些弱智的阿吉和手脚不灵的母亲。特别是母子吃柏饼（译者注：槲树叶包的带馅年糕）交谈的一段，短暂的对话中饱含着脉脉的悲哀之情，着实令人佩服。只是后半部分不如前半部分生动，实属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