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 其二十(2)

体温在不住降低，心率也变得非常平缓，血液循环阻塞严重，每一日起床腿都会麻很久。但很快这种麻劲儿也少了，因为神经也变得很迟钝。能够让翟叶感到自己仍在“活着”的东西越来越少，有时他甚至会觉得梦中逐渐靠近他的火海才是真正的世界，而这个钝感的灰色世界，只是他的错觉，或是一场幻梦。
远处，被烧得漆黑的大楼在绿色的安全网和锈迹斑斑的脚手架的包裹中，缓慢地进行着修复的工序。叮叮咣咣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因为距离遥远，并不是那么吵闹；反倒是因为电控所以即便学生放假了也是照常响起的铃声那么响亮那么喧嚣，或许唯有在这时候翟叶能够清晰地察觉自己活在世上。
“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的……活着吗？”
他居然看到了面包的包装袋上印刷的配料表文字被扭曲成了这样的一句话，下方还有“Yes”和“No”两个选项。但他压根没有理会，坐在桌边吃完面包就把包装袋团成团，随手丢尽进了垃圾桶里。
谁都救不了他，就像谁都救不了自己一样。
又是梦，在熟悉之后，这个梦似乎没有那么恐怖了。相反，好像成为了一种渴望，一种对于火焰的渴望，一种交流的渴望。在那具骷髅的痛哭和那两道漆黑的泪之后，他的挚友，他那得不到解脱的魂灵，是否有什么话想要告诉他，以至于跨越了生死的界限。
他伸出了双手伸向那具骷髅，血肉顷刻间在熊熊火海中被剥离殆尽，莹白的骨骼迅速碳化发黑，但他顶着难以忍受的剧痛继续伸出自己的手，十指的末端被烧得通红，然后化为白灰飘散，接着是掌骨，然后是臂骨……直到他已经没有两条可以伸出去的胳膊，他仍然不管不顾，执意向火海中挤去。没有了胳膊，就用肩膀，肩膀也烧化了，就一拱一拱地拿头去顶。头发轰得就燃烧了起来，七窍之中，缓缓渗出黏稠的血浆来。
终于在他的面孔也被烧得面目全非的时候，额头与骷髅的食指相触碰。刹那间熊熊燃烧的火海也为之一滞。
然后，火海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头顶迅速铺展开斑驳的云，在铅灰色的背景上游动；脚下星光汇聚成河，不知所起，不知所终。无声的壮美横陈眼前，让翟叶的心灵为之震动。
不，不止如此。
在他的面前，一条庞大到挤满了整个视野的巨龙正缓慢地遨游而来。说是缓慢，却是因为距离太过遥远。巨龙每一次振翅，都跨越了不可计数的星河，穿透了不止多少重不可见的壁垒，坚定且不容置疑地向着翟叶的方向而来。
那一刻，翟叶的心灵被彻底轰得粉碎。不是因为无声的壮美，而是仿佛站在凡俗的领域直面神圣，那种极致的力量与美，那种煊赫的存在，如同强行让自己用肉眼去直视太阳一样，一切的自我意志，都将不复存在。
那一刻，他就站在绝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