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州诛邪录01：无根浮萍(2)

那些粗饼真的很难吃，可是人在饿了的时候，是什么都吃的。小女孩被饿怕了，于是她就跟着她的第三个男人吃了好多年的粗饼。在这些年里，小女孩学会了说话，学会了种地，学会了怎么活下去。她还有了一个儿子，那时候她已经是个女人了。
在有了儿子之前的记忆里，老妇人只记得她身边的人在不停的死去，不管她走到哪里，她身边都少不了死人。用算命先生的话来说，就是她命犯天煞孤星，身边的人都会被她克死。
可是当红通通皱巴巴的儿子出生时，哇哇大叫的小家伙让初为人母的老妇人，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幸福”。那并不是填饱肚子的满足感，而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惊喜——原来我还是能够带来新生命的，而不仅仅是见证死亡。
只可惜，短暂的喜悦很快就被穷苦的生活所埋没。
在有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之后，忽如其来的一场雪灾，让老妇人的男人和孩子们一夜之间全都冻成了冰疙瘩。那时候老妇人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不再是无知的小孩子了。那个家虽然贫穷艰难，可是日子还是能够将就着过下去的，可雪灾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那一天，房屋外面覆盖着半人厚的积雪，挖开雪坑后，春天里松软的泥土又被冻得像铁一样。又一次一无所有的老妇人忙活了半天，连男人留下的锄头都挖断了，刨出来的坑却连她最小的一个幼子都放不下。
从来都只会笑的老妇人第一次哭了。她穿着打了好多补丁的红衣裳，抱着半截锄头，一边刨坑一边哭。冰天雪地里，仅仅只能看到一点红色在皑皑白雪中上下起伏，反倒是断断续续的哭声，引来了她的第四个男人。
这个男人姓陈，长得又高又壮。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旧棉袄，头上戴着装有两个角的头盔，这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头人立而行的牛。
陈姓壮牛一样的男人是护着一群逃难的人过来的，他是个很热心的人，不管是谁求他办一件事，他都乐呵呵地去做得漂漂亮亮的。因为老妇人的红衣服很显眼，大雪天的又在外面忙活，于是她的第四个男人就离开人群走了过去。
陈姓男人看到了这一家子的惨状，他放下刀，把女人从雪窝里抱了出来，又从贴身的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皮袋子，往她嘴里灌了一小口。
随即，老妇人就感觉像是吞了一团火，冰冷的身子瞬间就烧了起来。于是冻僵的手脚全都渐渐有了知觉，麻酥酥的直发痒。
男人看着她上蹿下跳的样子，捡起刀一个劲儿地笑。于是她也笑，就像她和她的第二个男人一样。只不过雪地里的两人脸上都没有血，也不再需要有血了。
后来男人要帮她挖坑，埋掉她的丈夫和孩子，可是逃难的队伍已经走得远了。在这样的大雪天里，离了人群是很难活下去的。于是老妇人把家里仅有的一床破被子捆好，背在身上，又脱下死掉丈夫的厚布衣，用袋子装了家里仅剩的一点糙米和粗饼，藏在被子里捆成了个包袱，最后一把火烧掉了她的家。
戴着牛角帽的男人第一次遇到这种女人。她一直对着他笑，他也一直对着她笑，两人一路上互相扶持帮衬着，终于赶在下一波大雪到来的时候，逃到了整个离州最南端、最富裕的烈国，还遇到了一家姓徐的大户收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