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州诛邪录01：无根浮萍

院子里陈大牛的灵堂前，老妇人垂着头跪坐在地上，呆愣愣地望着火盆里的点点星火，好似枯萎了的树根。虽然她看起来又干又瘦，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妪，可实际上也就才四十出头而已。
穷苦的日子折磨人，每天忙里忙外的，就为了挣一口吃食，一年到头根本存不了几个钱。辛苦了这么多年，老妇人早就连她原本姓什么都忘了，只记得早些时候被卖到一户人家里做童养媳。那户人家姓丁，于是人们都叫她丁氏。
后来也不知道是多少岁，她记得她来了初潮。那是她第一次流血，被吓坏了，可丁家的人看起来都很高兴。他们给她置办了一身很好看的大红衣裳，当天晚上就把她塞到了她的丈夫，一个二十多岁，病怏怏的男人被窝里。然后，她的第一个男人就死了。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男人得了绝症，就吊着一口气。丁家人盼着她长大，等她变成真正的女人后好陪葬，他们把这个叫做“冥婚”。
那时候的小女孩什么都不懂，她就稀里糊涂的跟死人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又和死人一起躺到了棺材里。然后，丁家的人就全死了，血流了一地。
当小女孩好奇地从棺材里爬起来时，那个浑身都是血，正在用刀割丁家老爷头颅的男人看到了她，且笑着跟她说了些什么，老妇人已经记不得了。
她依稀只记得那个男人拎着丁家老爷的头，把残血涂在她的脸上，看到她不害怕，就哈哈大笑。穿着大红衣服的小女孩看到他笑，也就站在棺材里跟着一起笑，于是他就把她给带走了。
此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老妇人慢慢地长大，也渐渐发觉了自己好像是个灾星，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因为在第二个男人的身边时，她几乎每天都会看到有人死去——他们全都是被那个男人砍死的。每次杀了人，那个男人都要把鲜红的血涂在两个人的脸上，然后他们就互相看着一起笑。
只不过，虽然死人和血如影随形，跟着第二个男人又居无定所，但那些天却是老妇人记忆里过得最舒服的日子。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陪着那个男人一起笑，就能得到各种好吃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除了死人和血之外，她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后来老妇人唯一还能留有模糊印象的记忆，就是那个男人很快就死了。当时他躺在一棵老槐树底下，不停地咳着血，手中刀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至耗尽了力气。
小女孩陪着男人坐了一整天，肚子饿了，就拿男人咳出来的血抹在脸上，然后对着那个男人笑。可惜的是，那个男人再也没有笑过——他死了，黑红的瞳孔中，映着一身大红衣服的小女孩，满脸血迹，笑颜如花。
男人不会笑了，也不再给她好吃的。小女孩又陪着尸体坐了一整天，傻笑了一整天，直到她的第三个男人出现。
这个男人和以前的男人都不一样，他对她很好，也不杀人。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好像也对她说了些什么，老妇人同样记不得了。她只记得她的第三个男人用锄头挖了一个坑，把她的第二个男人埋了，就埋在那棵老槐树底下，连同那把刀一起，然后带她去吃了些很难吃的粗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