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黑塞:七月 (上)(5)
“您是这样认为的吗?不错,要是您坚定不移地认为,这是一种美的话,那么大家就必须把教授的职位让给您了。但是,根据您的看法,保尔——您这一回的判断,并不符合美学观点。您瞧,正如对修昔底德①的看法,您是背其道而行之。科学认为他是美的,而您却认为他是丑的。而弗列特约夫嘛——”
①译者注:古希腊历史学家(前460-400),苏格拉底的弟子。
“啊,这跟科学有什么相干的?”
“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一切都没有,这样说来,科学才与什么都不相干!——可是,阿布特莱克先生,请您允许,眼下我可要告辞了。”
“就走?”
“我还想去写些东西。”
“遗憾得很,我们彼此刚刚谈入正题。不过,自由是高于一切的!好吧,晚安!”
洪堡格先生彬彬有礼,身子笔挺地离开了客厅,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走廊里。
“好吧,你就是喜欢阅读这些旧时的冒险小说,保尔?”家主微笑着说道。“那么,别让科学把你的冒险小说弄懵了,要不你怎么算是正确的呢。但是,你读到后来,会不会感到兴趣索然?”
“啊,不会的。不过,你要知道,我真不希望洪堡格先生跟着我们一道下乡来。你已答应过我,这个假期我不用发奋用功了。”
“不错,我说过这话,是决不更改的,你可以高高兴兴。教师先生绝不会老盯着你的。”
“他为什么要跟着来呢?”
“是呀,你瞧吧,孩子,要不他到底呆在哪儿好?让他留在家里,遗憾的是他也不会安分守己的。但是,我是要寻找快活的人!跟很健谈而有学问的人交往,是得益匪浅的,这你可察觉到。缺少我们这位先生,真是一大遗憾。”
“啊,爸爸,与你呆在一起,我从不知道什么是玩笑,什么是严肃。”
“这样说,你得要学习一下其中的区别,我的儿子。这对你大有裨益。然而,眼下我们还要抚弄一下我的乐器,可好?”
说罢,保尔喜形于色,立即扯着父亲来到隔壁房里。爸爸邀他一同演奏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可也没什么奇怪,因为他是一位钢琴教师,而年轻人跟他相比只是在弹奏上时常有些小小的偏差。
格蕾妲姑母单独留在外房。父子俩是属于乐师范围的人,他们不习惯在公开的场合演奏,却喜欢有位他们看不到的听众,尽管他们晓得,这位听众正端坐在隔壁房里偷听。个中情况,作为姑母她却了如指掌。就是她对此不很了解!反正她平时那种轻柔而温顺的作风,在他俩虽说有点隔膜,但是这许多年来,她却始终以眷爱之心来关怀和照拂他俩,还居然把他俩当小孩来看待。
她安详地靠在一把弯溜溜藤制的安乐椅内,侧耳谛听着。她所耳闻的是两人合奏的一首序曲,说实在的,她听这首序曲已不是第一回了,然而,它的曲名,她却说不上来;因为,她很喜欢音乐,可是熟悉得还不够。她知道,过后不管老人,或者青年,走出内房就会问她:“姑母,这是首什么曲子?”她却会说:“是莫扎特的”,或者“卡门”。说罢,他们就会哈哈大笑,因为,她的回答,往往是答非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