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梦之夜·第九章

城外某处，一月十五号黄昏时分。
下了整整两个星期的雪终于停了，被抛弃的小镇在黄昏微弱的日光之下被渲染上了一层黄色的光晕，厚厚的积雪亦闪烁着金光。被伪装城送货车的卡车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工厂院里，我从车上跳下，习惯性地环视了一圈周遭。这是一个比自动化时代到来的那些年关闭的工厂年头更久的一处废弃工厂，斑驳的墙灰在雪堆之下露出了年代的痕迹。
“这里以前是通用的汽车工厂，2008年因为经济危机停运了。”克洛德仰头看着锈迹斑斑的厂房门，“当时我还不到八岁，我最大的印象就是我那个当经济学家的老爸在某个结着霜的夜晚突然说要出去见一个人，结果就再也没有回来。三天后他的尸体在伊利诺伊-密歇根运河旁边被找到，和一个破了产的厂主死在了一起。那个厂主是被冻死的，但我父亲是被他枪杀的。”
“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当警察？”我问。
“是。我的父亲毕业于沃顿商学院，是个受人尊敬的经济学家——直到那个‘新千年的大萧条’让他的那些所谓的朋友们失去了工作，然后就被人在野地里杀掉了。”他推开门带我走进了工厂厂房，门洞两边是一堆报废的机器和木板墙组成的两堵高墙，我们顺着两堵墙中的路走着进了这破旧的厂房。几个孩子在生锈的不锈钢传送带上玩着，在一旁交谈的成年人们看见他后向他点了点头，微笑致意。
他继续说着，笑了笑以作回复，但他仍然说着：“…我当时以为，破产的人就是有绝对犯罪可能性的人——所以我曾经为那些大人物抓人，抓穷人，抓嬉皮士，抓‘***’的烟鬼，抓那些揪着不让人吃肉的素食主义者，只要是有点越界的人我都照抓不误。当时我觉得我在保护这个社会，我觉得我做的事是对的。无梦之夜出来之后我曾经也为它欢呼过，因为我们没有那么多犯罪案件了，政府给穷人救济粮，富人和我们在市区活得安全。但我错了，无梦之夜背后的勾当绝对不干净，奥斯瓦尔德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奥斯瓦尔德？康纳·奥斯瓦尔德局长？”我忍不住问。
“我知道，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怂蛋当时怎么敢直面那群人——但他确实这么干了，事实上，我们当时的调查走得比你们远多了。而现在我仍然在调查这些东西，只不过这里的几百号边缘人们更需要我和我的人的保护。”
他打开一扇木板门，带着我走了进去。这是一个整洁但破旧的房间，一张行军床上放着一床发硬的棉被，木头的大办公桌缺了半个桌脚，被人用好几本字典一般厚的书垫了起来。桌子上并不凌乱的摆放着几十个文件夹，和一个写着“约翰·克洛德警探”的立式名牌。在屋子里唯一的一面水泥墙上，挂着一张七人合照，下书“风城警察局特别调查组”——明显比现在瘦的奥斯瓦尔德在最右边的位置，一个女警察坐在办公桌上，最中间赫然是约翰·克洛德——而站在角落的那个人的脸被涂黑了。
“远到什么程度？”我端详着那张照片问。
“远到这张照片上的人几乎都死了。”
“什么？”我有些困惑地回头，他坐在他的皮椅上，伸手打开了一个小型电热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