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七十八回

掌柜的直把三爷揽到里屋来，“那谁，大林，沏点茶水，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去，我跟三爷好好聊会儿。”
小子们都知道掌柜的有数，没一个做声的，甚至还抱了点看热闹的心。可冯照洋不成，打刚才听见三叔在外边骂街他就想出去劝来着， 愣让阎鹤祥给按住了。
“没事，那是你自个儿的三叔，您还能不放心吗？”
“我就是太了解我三叔才不放心呢！”冯爷一扶桌子要往起站，“你说这两位不能动起手来吧？”
“嗐，这叫什么话！”阎鹤祥正翻箱倒柜不知找什么呢，顺手又把冯爷按回去，“您踏实住了，就算再着急，怹老哥儿俩也知道孰轻孰重，怎么也不至于起内讧。”
冯照洋没再说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悬着点，他很清楚如今德云轩面临的这场无妄之灾全是因为自己而起，三叔姑且不提，掌柜的和这群兄弟们，尤其小孟儿，完全是稀里糊涂就上了“贼船”。虽然说到底自己这初心是为了杀敌报国，可哪有让旁人牺牲替自己实现大义的道理？
“冯爷，现在可不是您感时伤怀的时候，”老阎见他愣着，撂下手里的东西也在桌旁坐下，“就算掌柜的和三爷是主事的，怹两位可对您管的这摊两眼一抹黑。您…不去瞧瞧吗？”
冯照洋向来急脾气，听这话有理，又一猛子站起来，腿上一吃劲儿，疼得直咧嘴，“嘶…你说的对，我还真得跟三叔托付托付。回头这二位要是跟我整岔了，那可更麻烦了！”
“嚯，这您又着急了，”阎鹤祥跟后边紧着扶他，“您留神那腿！”
面对那个站在自己眼前深鞠躬的日本女人，九良揣在怀里的手始终没能掏出来。方才还十分嚣张的两个日本小孩这会儿猫在那女人身后，神情也变得乖顺，如果把他们身上肥大的日本袍子扒下来换上粗布裤褂，怕是也和北平孩子没什么分别——毕竟只是孩子。
女人直起腰来，叽里咕噜地念叨了几句东洋话，虽说九良一句都听不懂，可她的语气神情倒是恳切得很，说着话还红了眼睛，一手扯一个孩子往身后藏。
九良自顾眯了眼睛盯着她瞧了一阵，只觉得眼前的人和记忆里那个遥远又熟悉的身影太像了。脑袋里一恍惚，支撑他走到这那股劲儿也烟消云散——累了，浑身脱力，头重脚轻，手上的伤口也疼得厉害，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个跟头栽在这儿。九良松开了紧攥着的手，重新揣上袖，拖沓着转身往回去。那女人又说了句什么，他连头也不转一下。
累了，真的，他现在只想躺下好好睡一觉。
也不知掌柜的和三爷聊得如何，这群小子们仨俩的跟店堂里干坐着，心里急得快起火星子，后来又瞧见冯爷也上里屋去，就全都坐不住了。
“咱就这么耗着啊？”烧饼斜着眼打量手里拿的空茶碗，“等死？”
“会说人话吗？”小四也没什么好气，从他手里夺过茶碗，“一会儿你再给cei了！”
“孟哥在里边不会挨打吧？”小崽儿下巴颏压在桌面上，抬起眼扫视屋里这几个哥哥，“他那么好哭，肯定得挨欺负……”他自己说着，声音也低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