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曼(5)

五
变故之所以称之为变故，可能是因为猝不及防吧，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确实发生了。
第三天的时候，舅舅没有从金陵回来，只是传来官衙的消息，说发现了舅舅的尸身。他在返回越州城的路上，被人暗杀在路边的草丛里，路过的行人发现了尸体迅速报案，没有找到凶手。
江蓠觉得，天塌掉了。
那年失去父亲的时候，江蓠是个十岁的幼童，她跟在娘亲身后，还不懂得父亲躺在棺木里的意思，她觉得这只是一个游戏，父亲还会再回来。家里的仆人都遣散了，值钱的财物被叔叔伯伯们尽数搬空。家境急转直下，江蓠看见娘亲从别处拿来许多绣活连夜缝补，即使如此，江蓠依然学了读书写字，舅舅说，你虽然是女子，但也该通晓文墨。于是舅舅一直教她读书，直到十七岁这年，舅舅不在人世间了。
江蓠想在入殓前去见舅舅最后一面，却在舅舅家门口被赶了出来。表姐将江蓠推倒在地，舅母站在江蓠旁边，居高临下，一脸漠然。
“江蓠，你舅舅已经过世了，我们都很悲痛，以后我们两家就不用再来往了，你和你的娘亲，也不要再来找我们。”
江蓠从地上爬起来，又重重跪下去，从身上的包袱里取出银两，恭敬递上前。
“舅母，这里的银两是我近日在沈府抄书所得，再加上日常积蓄，都在这了，算是偿还舅舅生前周济我家的银钱。既然舅母绝意不再往来，我们江家母女不会再来叨扰。”
江蓠讲完这些话，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天空滑过一道闪电，突然大雨倾盆。江蓠跪在雨中，依然保持银两前递的姿势，脊背挺直，怆然而悲苦。
舅母示意表姐接了银两，两人转身回家，将大门缓缓合上。雨越下越大，路过的行人指指点点，江蓠并未起身离开，她依然挺直脊背，跪在那里。很久之后，江蓠恍了神智，砰的一声，倒在了雨地里。
六
江蓠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娘亲的身形。她发现自己躺在了家里的床上，全身没有一点力气，连手都举不起来。娘亲看到她醒来，欣喜不已。
“阿蓠，你终于醒了”。娘亲的声音颤抖，娘亲在十年间失去了相知相许的丈夫，失去了遮风挡雨的兄长，如果再失去自己，那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江蓠想到此处，突然觉得充满了斗志，生活总要继续不是么。
“我没事的，娘亲”，江蓠出声安慰道。
“没事就好”，旁边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是江管事。
“江管事听说你生病了，特意过来看你呢”，娘亲的声音充满感激和热情。江蓠转过头，看到江管事惯常穿的衣裙一角。于是咧嘴挤出一个笑容。
“江管事，您之前的提亲，我答应了。您看下一步要做什么，吩咐就是”。
娘亲一时沉默，只听见江管事徐徐道，“你先养着身体吧，我去回禀老爷”。
送走江管事之后，娘亲来到江蓠床边，抚摸着江蓠散开的头发，有些苦涩地说道，“阿蓠，照你之前说的，那沈府的少爷是个白痴，你还要嫁么？”
“事到如今，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