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曼(4)
“江管事,我有一些疑问,还请您解惑。”江蓠抚一下衣袖,压住内心的波澜。“我昨天在院子里碰见了沈家少爷,他似乎,似乎。。。。”
“我们少爷小时候生了病,从那以后就一直像个小孩子了,老爷延医问药多年,成效也一直不大。我们老爷是朝中五品官员,在这越州城中也是名望显赫的人家,因此少爷的病一直没有传出去。我了解你们家的情况,你娘亲腿脚不便,只靠你刺绣抄书为生,日子过得不易。以沈府的财力和威势,并非一定要聘你为妻,只是老爷觉得你知书达理,性情和顺,才有此意。夫人过世多年,以后你嫁进来,再生个孩子,便是沈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江蓠听着江管事的话,内心仿若大海波涛,起起伏伏。她摩挲着自己的青布裙子,暗暗看了一眼对面江管事丝绸衣服上泛着的微光,内心酸楚而无奈。父亲十岁过世了,只留下一个祖宅,娘亲又瘸了腿,脾气越发乖戾。自己已经十七岁了,却连一个说媒的人都没有。这七年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自己都不知道了。岁月苦难的日子里,江蓠就是这样沉默不语,一腔孤勇,硬生生扛过来的。
“江管事,沈志成,不,周志成,是这沈府里的人么”,江蓠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心,轻轻开口问道。
“你问他做什么?”江管事投来疑惑的眼神,“他呀,本名叫周志成,是这沈府内从前老管家的儿子,前几年老管家为了救老爷去世了,只留下这一个独子。我们老爷是一等一的恩义人,便将周志成收为义子,改名姓沈,府里人都称一声少爷。”
怪不得,仆人的儿子,被称为少爷,却不是沈府的主子。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想来很是为难人吧。江蓠静默地思索着,回想起仆人对他的蔑视,回想起他不甘而满含愠怒的脸,突然觉得,周志成也是这偌大世间的可怜人呢。
“江管事,这件亲事我还需要去问问娘亲和舅舅的意思,舅舅去了金陵城,三日后回来,他回来我去问问,便给沈府一个答复,您看如何?”
“好的,我等你的回答。这几**就不用再来抄书了,回家好好歇着吧。”
江管事走后,江蓠在书桌前静默良久,低低地哭泣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命运就像一朵浮萍,柔弱不堪,无法自主。她无法不答应沈家的要求,沈家势大,而她不过孤苦一人,娘亲还需银钱养活,舅舅的恩德无以回报。沈府的女主人,呵,什么府第会让府中管事去说亲呢?江管事明知自己可能嫁入沈府,态度上一如往常,并未见恭敬之色。更何况,还有一个白痴丈夫。嫁入沈家,焉知没有更多苦难在前呢?江蓠觉得,现在的困境就好比独木桥上的人,前面是狼,后面是虎,怎么走,都不行。
她突然又想到了周志成,如果说之前是少女怀春时对男人漂亮皮囊的一丝恋慕,那么现在就是对自幼失去父亲悲苦难言的感同身受。她觉得很悲伤,想一想周志成,又觉得悲伤被冲淡了一些,毕竟世上可怜人,本是一家。
江蓠伏在案桌上,哭得很是凄切,全然没有注意到门外一道黑影伫立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