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曼

一
江蓠第二次遇到周志成的时候，是在十年后的金陵，一个风雪交加之夜。
那天黄昏她正打算关门歇业，抬头瞥见一个衣裳褴褛的中年男人将身子倚靠在门边，气息奄奄，似梦似睡，又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乞丐呢，江蓠心中感慨，觉得很是可怜，于是转身进了厨房，一碗白粥放在乞丐脚边时，那人缓慢苏醒过来，江蓠看到头发遮掩之下一张沾了污垢却依然清俊的面容，江蓠大惊，周志成，怎么是你？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二
淳熙年间，元帝在位的时候，越州城还是一派春光风流，盛世和平的景象。暖风吹得游人如熏醉一般，那个桃花开得极盛的春天，江蓠终于依靠舅舅的关系得到了一份养家糊口的差事。
“小蓠啊，这沈府的沈大人是朝中的五品官员，他在越州城的宅院里需要一人抄书，这个活计一是清闲，二是酬劳多，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跟府中的江管事要来的”，舅舅带着江蓠走在沈府的院子里，一边絮絮叨叨的交代。
“小蓠明白，这次的事情多谢舅舅了”。
“明白就好，我现在带你去见的江管事，是这个沈府的管家，你会安排你做事，务必勤恳认真些”。
江蓠被舅舅领进小院内，见到了一个年约四十的精干妇人，面相柔和，眼神犀利，舅舅热络地迎上去，“江管事，这就是我的外甥女，叫江蓠，她是女孩子家，写的字很是不错的，以后就靠您的提点了。”
江管事举着手中的茶盏，指着一旁案上的笔墨说，把名字写下来吧。江蓠怯怯低头，拿起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这手字倒是写得不错，我们老爷在这越州城内极好诗书，素有名望，此次要抄写的卷本数量太多，老爷又要亲自过目，因此才从外面请了先生过来，记得，你每天来沈宅三四个时辰，就在这里抄写卷本，不可随意乱走。”
江蓠心中欣喜万分，面上依然怯怯，“是，多谢管事大人”。舅舅带着江蓠千恩万谢，离开了小院。
走出小院门口的时候，江蓠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看着舅舅，心中感激无法言表。“不必说了，走吧。”江蓠用力点点头，正要离开，后背就有一物猛地撞上来，把脑袋砸得极痛。
“你是谁？”江蓠捂着后脑勺，看到一个蹴鞠的球在一个黑衣少年脚下旋转，那少年一脸不满，开口质问。
“我是府中江管事安排过来的抄书人，冲撞了少爷，实在抱歉。”舅舅歉意而殷勤地圆场。
“抄书先生怎么找了个女人？”，少年猛地将脸凑到江蓠面前，江蓠看见他皱起的眉毛和亮晶晶的眼睛，感觉到来自陌生男人身体散发出的热度，被他的突兀和粗鲁吓了一跳，忍着疼痛，低头躲到舅舅身后。
“算了算了，你们走吧。”少年看了眼沉沉默的江蓠，挥挥手，又带着球跑远了。
二
第二天一大早，江蓠给娘亲做好饭菜之后，就提前到了沈宅的小院抄书。沈宅用上好的文房四宝，书房不大，布置却精巧，架子上摆放的书几乎将江蓠淹没。江蓠摸着书桌光滑的漆面，默默在心里感慨精巧和名贵。研墨的时候，砚台里泛起一层水光，在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江蓠突然想起昨天那个少年的脸，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眼里的黑色就像这墨一样浓郁。想着想着，江蓠便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