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歌曼(2)

“他叫沈志成，你见到他叫一声少爷就是了。”舅舅昨天的叮嘱还在耳边，江蓠默默想，原来是这府里的少爷呢。
江蓠在沈宅的光阴，就在研磨和书写间慢慢滑过了。江管事防着人偷闲躲懒，一开始每隔一天来看一次江蓠，后来发现江蓠为人勤恳认真，抄写的书卷并无一丝错漏，字迹也工整，又安分守己，从不在沈宅内胡乱走动。一来二去，对这个年仅十七的女孩子有了欣赏和怜惜之心。月末沈宅发放钱物时，江蓠拿到一笔丰厚的酬劳，心中感激，对手头的差事更是勤谨上心，不敢有一次违矩之处。
转眼间越州城到了盛夏，荷叶连成一片新绿，江蓠每日在小院里抄书，闻着外面飘来的荷花清香，觉得日子比池子里的鲤鱼还要轻快几分。一天炎热的下午，江蓠埋头于笔墨书卷之中时，外面熙熙攘攘，一群府中管事簇拥着一个打扮华贵的中年男人进来。江蓠连忙起身退到一旁，“老爷，这是新来的抄书先生抄的孟子，”江管事将书卷恭敬地递上去，中年人随手翻一翻，略沉吟一会儿，“这字写得甚好，望之俨然，即之也温，不想却是一个女子写的”，江管事一听，连忙将江蓠推到前面，对沈大人恭敬说道，“江小姐是城东张秀才的外甥女，兰心慧质，不同寻常”。
江蓠听了，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些。沈大人却威严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江蓠抬头，看到一张饱经风霜却威严赫赫的脸，轻轻扫一眼，又低下头去。沈大人默默端详江蓠，却不再说话。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和沉寂，江蓠心中慌张不已，面上依然淡漠。不一会儿，沈大人带着随从浩浩荡荡走了，江蓠在书桌前郁闷地想，怕不是不满意，似乎不是，但满意，也不该是这般呀。
这晚江蓠悻悻地回到家中，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要给江蓠说亲事，对象正是沈宅的少爷。
三
江管事做沈宅的管事已经许多年了，她是从前夫人的陪嫁丫头，年老之后成了管事，在沈府一直很有体面，这次到江蓠家里，是为了说一桩亲事——江蓠和沈府少爷的亲事。江管家进门之后，默默打量起面前这个女孩子，她送上茶水以后便一如往常矜持寡言。十七岁，家里有个残疾需要人照料的娘亲，母女两人相依为命，总是依靠舅舅张秀才的接济，真是可怜人呢。江管事一边快速思考，一边悠然表明来意。
“不知这位夫人说的是哪个沈家少爷，我们江家虽然没落，但也是书香门第，小女十岁失怙，今年十七，诗书文章皆通，刺绣针黹均会”，江母身有腿疾，行动不便，听到事关女儿的亲事，依然强撑出体面，试图周旋一番。
“沈家只有一位少爷，还能是谁呢，其实也是我们老爷看上了阿蓠，觉得她温柔贤淑，很适合做儿媳妇呢”，江管事脸上堆出可亲的笑容，拉着江母的手很是殷切。
江蓠在一边听着娘亲和江管事的对话，心中震惊难以言表。沈家少爷，是那天遇到的痞气又贵气的少年么，怎么会如此呢？
江管家游说一番之后，留下了礼物，笑吟吟走了。江母打开礼物盒子，被一片白光晃了眼，是银子，足以晃眼的银子。江蓠几乎被银子晃了神智，她突然想起这些年自己和娘亲过的生活，总是找舅舅周转，舅舅虽是秀才，但是生活也不宽裕，并无太多钱财，舅母一直对自己颇有微词，时常有些脸色看，这次是机缘巧合得到沈府抄书的差事，才得了好些银钱，安然过了几个月。如若贸然拒绝这个亲事，惹怒沈府，那以后的生计就堪忧了。江蓠暗自下定决心，无论会不会嫁给沈家少爷，都不能失去这个差事，提起沈家少爷，江蓠又回想起那天遇到的那张脸，风神俊逸，其实是很漂亮的男人呢，想着想着，江蓠又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