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山录（四）(2)

祷告之言未毕，耳中隆隆之声渐响，我察觉不对，凝神倾听。远处什么东西一闪而逝，我一愣神，辨识了出来。
不是耳中幻听，是雷！
心念转动间，数道紫龙撕开了整块铅云，扯出了满天裂纹，映的谷底如同白昼，接着便是一声天崩地陷般的炸雷响。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又跑回了自己身上。
我猛地倒下，伏在地上大口喘着气，不停颤抖，心中夹杂兴奋和恐惧。兴奋的是，第一次出远门就遇到这么刺激的事情。恐惧的是，谷底被照亮的一瞬间，我没有看到小沙弥和小花，而是看到了在谷中奔涌的难民和追杀他们的铁骑。
师父，我睡不着。
小娃娃怎么这么难带，师父挠头，我师父当年怎么把我养大的？
师父，李婶每晚都给二狗讲故事，我也要听故事。
师父说，讲故事啊，那简单，师父给你讲个女鬼的故事……
师父，鬼是啥啊，咋分男女呢。
鬼？师父咋舌，人死了就成了鬼，看得见摸不着，飘来飘去没声音，趁你不注意就把你害死了，你听我讲你就知道了。说北乡富安仓那边……
我蹲在树杈上，紧紧的抱着树干。脑中全是师父的鬼故事。
天上雷声滚滚，大闪小闪接连不断。脚下奔涌的人潮，被身后的骑兵砍倒、踏翻，做出哭喊着、挣扎着的模样。但是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如果不是雷声在耳边滚来滚去，我一定会怀疑上自己的耳朵。
我寒毛炸竖，冷汗不止，对于人生经历短暂的我来说，这个景象简直诡异到让我毛骨悚然。
我伏在树上，四处张望，远远地可以看到谷口。以前这点微不足道的路程，对于这时的我来说，难于登天。
十五
雷声渐歇，谷中也随即暗了下来，我眯着眼睛使劲观瞧四周，却依旧模糊地看不清任何情况。
我暗暗后悔，刚才就应该趁着电光，一路跑出去才对。如今听不得声，又望不清景，只好又陷入坐以待毙的状态。
我和小沙弥他们既然走散，那谷口自然是最好的汇合地点。我暗自调息，神经紧绷，只待下一次雷闪之时看清道路，一路跑出谷去。
拿定主意，心里也平静了一些，但我万没想到，当闪电再一次大亮的时候，眼前竟然有一具吊着的烂尸跟我脸对脸。
我的喊声与随闪而来的雷鸣一同响起，在谷中翻滚回荡，振聋发聩。
我从树上跌落下来，七荤八素间，看到地面上已经空无一物，取而代之的，是身前身后、四面八方的树上，稀稀拉拉的吊着一具具腐烂的尸身。
我已经无暇思考其中缘由，翻身起来，摸着黑，向着谷口的方向飞奔而去。
水打树叶的声音刷刷而起，雨终于是落了下来。豆大的雨粒如同瓢泼，谷中顿时水声一片。我念起担山逐日诀，调息运气，在雨幕中健步如飞，势若奔雷。
我丝毫不敢迟疑，不停地飞奔着。直到闪电再一次打亮我眼前的道路，我一口气没调好，老血险些喷出来。
一队马匪，欢呼雀跃，纵马驰骋在谷间。人欢马闹，却依旧是没有一点声音。半点泥水不能溅起的马蹄翻飞，直奔我面门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