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落伶仃门（良堂）三

侯爷心中唏嘘，他一路看着孟鹤堂长成，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他，也就知道仇恨是怎么一点点抽芽疯长，那些霉绿的藤蔓缠满了他的整张脸。
“哥哥，上好的和田玉片，你看两边都镶上，好看吗？”周九良火急火燎地催促工匠，非得今天给补上。
“好看。”孟鹤堂倚在檐下，笑着点头。外面下着若有似无的细雨，周九良一头卷发上坠了一层湿气，他却浑然不觉。
“九良，你进来。”孟鹤堂招招手，接过丫头手里的毛巾，裹在周九良脑袋上揉了两下道：“给你看一样东西。”
宅子还未完全建成，有工人在做些零碎功夫，显得特别热闹。孟鹤堂带他绕过前院，来到书房，打开黄梨木柜子的一个小抽屉，盒子里是一对狮子头核桃。
“听说你喜欢玩这个，送给你。”
周九良连连摆手，惊慌地推开盒子道：“不能收不能收。”
“怎么不能收，那对玉片不便宜吧？”
“门是我砸的啊，再说买点东西就要收回礼，显得多生分！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周九良涨红着脸。
“哪能，这是别人送我的，我身体不好也盘不了。”孟鹤堂拉过周九良热乎乎的手，将盒子放在他掌心，“再说，往后别人问起，你认的哥哥送过你什么礼，好歹也有件玩意不是？”
书房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混着新家具的气味，周九良觉得孟鹤堂哪哪都是细致的，便握紧了盒子说道：“那，那你是认了我这个弟弟了？”
孟鹤堂大笑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不是都喊了那么多声了吗？”
周九良觉得擦过额头的手心湿湿凉凉的，不等孟鹤堂往回收，就一把拽住，握在掌心，哈着气搓揉，问道：“哥你冷吗？”
孟鹤堂一愣，这孩子也太自来熟了，是对谁都这样吗？真不像是那个人的儿子。
周九良就此成了孟家的常客，常到没有哪天见不着的客。
侯爷清早打开门，惊诧地发现门外已经有人在等着，周九良缩着身子也没打伞，双手抱怀不停跺着脚。
“周少爷，您早？”
“孟哥起来了吗？”
“起倒是起了——”
“在哪呢？”周九良急急往里走，跟自家一样。
“书房。”侯爷应道，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
“哥！”周九良亮着嗓门远远喊道，书房对开的拉门，画框一样框住院中两株梨树，孟鹤堂正在独自沏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周九良一进门就从怀里掏出几个包子，用油纸裹着，热乎乎冒着热气，再看他胸口已经烫红了一片。
“昨天家里去挖的鲜笋，比外面的好吃，我怕哥你用了早饭，所以早点来。”
“谢谢。”孟鹤堂招呼他坐下。
“哥你这么早就喝茶吗？”周九良不解。周家虽然是茶叶大户，可偏偏九良这个儿子对茶叶一窍不通，喝着大碗高碎解渴。
“醒醒味觉，你们这早上不喝吗？”
“哼，他们那也叫喝茶，假正经，还不如我痛快。”周九良不忿得很。
“茶里有人生百味。”恰巧水煮开了，咕噜咕噜冒起金鱼眼，孟鹤堂加入一小撮盐道：“苦和咸，喝过之后，再喝白开水也是甜的了。”
“那还有酸呢？还有辣呢？加不加梅子和蒜末？”
水到了第二沸，孟鹤堂搅拌着茶釜，舀出一瓢水，听见这话，笑得一勺水全洒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