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远长天:怀念王吟秋(三)(3)
照料着相馆的永生,每晚送走完最后一位客人,打扫完前后厅,旋暗了照相馆的灯光,无一丝挂牵,倚门驻望着灯火通明的街衢,长望着明亮如白昼的「黄金大戏院」,疑非梦欤?
因相馆与戏院有一些业务上的往来,左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永生与「黄金大戏院」的一些雇员已经熟络了。晚九点之后,正是名角儿逐个登台的时候,闲下手来的永生就可以小步到「黄金大戏院」看场不用买票的蹭儿戏。戏院富丽堂皇的舞台着实给了永生无比的震动,角儿们的的声与影缠绕在永生的眼前心间,令之艳慕不已;那此起彼伏的彩声简直可以融化掉任何颗追寻艺术的灵魂。永生仰望着戏台,他回顾过去在「小堂名」的寒日,比照当下,闲庭别院的的小唱与「黄金大戏院」的大戏岂可同日而语!
对舞台的顾恋,逗引着他想粉墨登场的情思。
上海黄金大戏院旧影 在上海开棉纱厂的荣瑞昌,是资本家中最显赫的荣氏家族成员,他是会任大陆新中国成立以后的国家副主席荣毅仁的叔父。荣先生与荣太太有看京戏的嗜好。有一日,天气晴和,荣先生与荣太太坐车去「黄金大戏院」,车过「吴开照相馆」,一眼瞥见玻璃橱窗之中有一张青春正好、容态含羞的旦角儿半身戏装照。荣太太忙对车夫说:「停、停、停!」她与荣先生来至相馆前,早有馆内长褂儿的经理出来招呼了。荣太太指着那张戏装照问道:「这个小角儿是谁呀,我怎么不认识?」
经理忙笑道:「不怪您不认识,这是我们这儿一个小伙计,一时闹着玩儿,也吵着闹着学着扮上了,看着倒有些意思,就搁这儿啦。」于是回头叫道:「永生,永生,出来见过荣先生、荣太太。」
永生从柜面上跑出来,只是冲着荣先生和荣太太鞠了一躬,叫了声「荣先生好,荣太太好!」便垂手站在一旁,荣太太夸道:「好标致的孩子,哪里人?多大了?」
永生答道:「太太,我是无锡人,十二岁了。」
荣太太抹头看看荣先生,笑道:「巧了。小同乡!」
经理也笑道:「这孩子叫王永生,从无锡乡下来的,身世苦着呢,我倒一时没有想起他与老爷太太是同乡哩。老爷太太要是看着这孩子可人儿疼,也把他收到身边,提携提携,也是他的造化,也是老爷太太的功德无量。」
荣太太笑道:「你就做了主了。」
经理笑道:「老爷太太是慈善人,没得还害了他?永生这孩子懂事着呢,认了您当干爹干娘多少好处,他哪里就不明白了!我能做介绍人给永生攀个好爹娘,我这辈子也算积了阴鸷了。」
荣先生笑道:「这缘分来得太突然些,还得改日再谈。」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富人收义子、义女,再流行不过。一方面富人好善,认为此举可以积些阴功,博得天佑;另一方面,青年人可以藉此攀附而上,拨云见日,在渺茫的生涯中找点机遇,或是寻得一扇护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