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远长天:怀念王吟秋(三)(2)
「也不晓得阿华大师兄结婚了没有?」 一个孩子偷笑道。
「你发昏吧。」一个孩子紧接着笑骂道。
……
几个孩子都在脑海中懵懵懂懂地勾勒着自己的未来。
沈曼华、小兰芬夫妇合影 唱「小堂名」的孩子生活疾苦,年纪虽小,却早已懂得生活的艰辛。他们没指望能凭着「小堂名」这点玩意唱成大角儿,沈曼华师兄在他们眼中已修成了正果,但这是何等的奢望。至于自己的出路,天知道!再过几年,年纪大了,变声了,那些自家院落拍板听唱的主子自然也不会请他们了;便是应武场做个吹奏鼓手,混迹于红白喜事间,也难以藉此养家糊口。
不过,人生终须聚散,这不,永生就要去上海了,到照相馆中去当学徒,算是离开小小歌舞场啦,别的孩子也终得陆续散去。
东去的列车,载走了永生的全部,他没有留恋地回眺,他希望过去的片段如车厢外面飞驰的景致,一闪而过,任之而去。
在上海,永生就住在照相馆里的二层阁楼上;推开两扇漆木包边的玻璃窗,斜望过去,环绕在霓虹灯下昼夜不息的「黄金大戏院」,吸纳了金陵中路最多的华彩,如一盏众光灯强烈地刺探进永生的小小心田。戏院门前张贴着最新演出的海报,虽然永生唱过三年「小堂名」,但戏报上面的人却都不认识,只觉得扮相个个都煞是好看。戏院门前人来人往,路边勾肩搭背、发卷得乌云隆起、穿着高跟鞋、身体曲线凸显得有些妖艳、一步三摇的上海女士,也与打着油纸伞、轻踩在雨中羞润的青石板路上行走的苏州女子大不相同。
法租界区的繁盛,自与那些密密匝匝挤压着数不清的亭子间和小楼阁、看上去有些倾颓的老居民区不同。在法租界,外面刮着再大的风,透过玻璃门,看着鹅黄的梧桐树叶儿漫空飞舞,也另有一番意趣;街面上「五洲固本色」的广告画被风打得劈劈啪啪直响,而「阴丹士林布」广告画中那个身着黑质旗袍、缠着珍珠项链的模特儿,也和着风的节奏狂舞起来……
照相馆当学徒,永生寡言少语。相馆中活计不多,吴氏兄弟也不过是让永生照看一下柜面,有客人来则招呼一番。相馆中一应扫地、刷洗、做饭诸类活儿都有专门的伙计或老妈子照应,但永生眼中却总能见活儿。他依旧保持着小堂名时期早起的作息,会在天刚朦朦亮时第一个爬起床,先将相馆铺面打开,清霜冷雾扑面而来,于是从门后取过笤帚静静地先将铺面门口清扫一回。待伙计刷洗之时,他会得空打来一桶清水置于一旁;便是老妈子进出厨房,他也顺势打个下手;因此,永生逐渐地也对烹饪之法有了些见识。江南水乡走来的永生,素喜甜食,在儿时虽也懂得一些做饭的法子,但穷人之家,不过粗茶淡饭而已;及至小堂名时期,游走于大宅门第,有时也有些下等的饭局,纵是如此,与家中的惨淡光景又非一般;只是不晓得,这些餐桌上的美食需要何等辅料、何等比例、何等火候?
在「吴开照相馆」的厨房中,永生学会了上一桌不失体面的江南口味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