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詹姆斯:欢乐角(上)(9)
现在,他简直就是在追逐野兽,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情况也差不多,有几次让他重温了年轻时候跋涉沼泽、翻爬高山和穿越沙漠的艰苦经历,这些经历都曾提高了他的敏锐程度。他发现,有时,他把灯放到壁炉架上或墙上的凹洞里,会退回到隐蔽处或阴影里去,或躲到门后面或斜面墙后面,就像从前躲到石头或者大树后面一样,他还发现自己屏住了气息,独自享受着重大比赛所特有的极至悬念。
他并不害怕,尽管他有时会像在孟加拉国射老虎或在落基山和大熊亲密接触的人们一样问自己害怕不害怕,实际上,至少在这里他可以坦白地说,这是因为他有一种很亲切、很奇怪的印象,好像是他自己制造了恐慌,当然也制造了压力,这甚至是他有生以来最清晰的感觉。他发现,他的出现和他的警觉,制造了恐慌的迹象,这些迹象实实在在的,能够加以分门别类,他自己也觉得十分熟悉,不过,他总是预言性地认为,他可能产生了某种关系,可能产生了某种意识,那是人们独一无二的体验。总体而言,人们都是害怕鬼怪的,但有哪个人曾几何时让这种关系倒转过来,在鬼怪的世界里,反而成了制造恐怖的主儿?他要是有胆量想,他会觉得这个事很崇高,但他没有怎么享受这个特权。出于习惯,他不断穿越昏暗的走道和漆黑的角落,靠着让一阵阵风吹得不停摇曳的微弱火光,不断变换视角,决心要在阴影中找到那些样子凶恶的幽灵。
他有时把微弱的灯火放下,空手继续在房子里徜徉,走过一个个房间,他心里知道,如果有必要,他还可以从背后把灯拿过来,看得更清楚。这种后天形成的能力,让他觉得自己像只鬼鬼祟祟的猫,他不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他会不会瞪着黄色发光的大眼睛,如果真的遭遇他那个可怜的、饱受压抑的“另一个自我”,那会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喜欢打开百叶窗,他把莫尔顿太太关掉的所有地方都打开,他都是在等她关好之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让她不会发现。他喜欢,哦,他真的喜欢,尤其是在楼上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玻璃看着秋天天空中的银色星星的那种感觉,他也喜欢看楼下街道上的路灯,路灯的光芒很白很刺眼,要挂上几层窗帘才能挡住。这是真实的人间社会,是他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模样,尽管很冷漠,尽管一直让他觉得敬而远之,但会让他很舒适、很放松。当然,他主要呆在前面的一排房间里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如果在中间或者后面阴暗的地方,他就完全看不到这些。但是,在巡视的时候,他有时会对自己的视力感到很自豪,所以后面的区域还是会让他觉得更像是他要狩猎的丛林。那个地方更零碎,更像是巨大的“扩建部分”,犄角旮旯里许多用人住的小房间,甚至厕所、过道里和楼梯背后都有,他许多次站在楼梯上探身往下看,不顾体重可能让他掉下去的危险,因为他意识到,他作为一个观众,可能看到几个严肃的笨蛋在玩躲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