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詹姆斯:欢乐角(上)(7)
“哦,你这个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你生来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在哪里,不管怎么样,你都是这样的,你的完美,是什么都玷污不了的。你没发现吗?如果我不移居外国,我不会等到现在……。”可是,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痛楚,停了下来。
“最棒的是,”她紧跟着说,“我觉得,它并没有损害到什么,没有妨碍你到这里来,也没有妨碍你说……”不过,她也一样说不下去。
他在琢磨着她的镇定意味着什么。“那么,你是不是认为——太可怕了——我也可以和现在一样好?”
“哦,不是,绝不是!”她一说完就从椅子上站起来,靠近他微笑着说,“不过,我都不在乎。”
“你是说我现在已经够好了?”
她想了想。“要是我这么说你会相信吗?我是说,你这样就会满意了吗?”然后,她似乎从他的脸上看出他退缩了,他产生了一些想法,尽管相当荒唐,但他不会随意放弃。“哦,你也不会在乎,但你和我不同,你是除了你自己之外对别的东西都不在乎。”
斯宾塞·布莱登认识到了,事实上,他已经承认了这个事实。不过,他还是郑重其事地作了修正。“他不是我,他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但我真的想看看它是什么样的,”他接着补充说,“我可以见到他,会见到他的。”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从她的表情中,他猜想到她正在揣摩他的这个奇怪感觉。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把这种感觉说出来,她显然是明白了,但她没有抗议,没有吃惊,也没有随便嘲讽他,这让他尤其感动,对于郁闷至极的他,那简直就是一股清新的空气,让他终于缓了过来。不过,她说的话却在他的意料之外。“哦,我见到过他。”
“你……?”
“我在梦里见到过他。”
“哦,在‘梦’里……!”他松了一口气。
“有两次,”她接着说,“我看得很真切,就像现在看你一样。”
“你梦到同样的梦?”
“有两次,”她又说。“完全同样的梦。”
这句话说到了他的心窝里去,让他感动不已。“你居然梦到了我?”
“啊哈,是梦到了他!”她笑着说。
他又刺探性地盯着她。“那么,你肯定很了解他。”然后,趁她还没有说话,就紧接着问,“那个家伙是什么样的?”
她犹豫着,似乎是他逼得她太紧,所以,她自己抵触,不愿正面回答,“我以后再告诉你。”
二
此后,他遵从于他的执念,运用了他自己越来越觉得属于他自己的特权,这成了他最大的美德,他最有教养的魅力,他最神秘的冲动。这就是他这几个星期的生活,他真的感觉开始有了生活,莫尔顿太太也走了,他在这所空阔的房子里,从阁楼逛到地下室,确认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后,他知道他彻底安全了,这里完全归他一人所有,就如他自己心里说的,让自己随心所欲了。有时,他会在二十四小时之内来两趟,他最喜欢的时刻是夜幕降临的时候,尤其是秋天短暂的黄昏,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那是他最盼望的时刻。他觉得,在那样的时刻,他在房子里最惬意,可以想走走就走走,想停停就停停,想看看就看看,想听听就听听,利用自己十分细致的注意力,一生中从来没有这么细致过,感受到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地方的脉搏。他尤其喜欢还未亮灯的时分,真希望他能延长每一天中的黄昏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