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知】盛小五和小皮筋(4)
这大约是如兰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晚,偏生这天还是万家团聚的除夕夜。
还未入夜,金陵城内外便燃起烟火,妇人们领着垂髫小儿张贴桃符,街巷坊市一处连一处的火红,大宅小院俱已弥漫着香烛和饭菜的烟火气。外面世界的欢腾衬得如兰的屋子格外凄清,如兰呆呆地望着窗外,烦闷得很,炙羊肉的香味也无法让她开怀。
“姑娘,打听到了!”喜鹊兴冲冲地入了房门,跑到如兰身侧说,“除夕宫宴酉时四刻开席,此刻长林王府那边应该就要动身入宫了。”
如兰立时回了魂似地站起来,揣起妆奁盒中藏着的小纸条,拉着喜鹊跑向盛宅东北角。趁着年夜饭还未上桌,如兰预备干一件违反家规的事——除夕前两天,父亲给如兰解了禁,但仍然不许她出府门。她只能冒险一试。
将碍事的斗篷摘下,如兰踩着嶙峋的假山石块和枝桠,爬上了盛宅的外墙。盛府虽处于京城外围,但其东侧院墙靠近金陵中轴线附近的大道,长林王府的车马若要入宫,必经此路。
“姑娘千万当心,仔细脚下。婢子在此处守着。”喜鹊在假山旁抱着斗篷,忧愁地望着如兰。诗礼人家的姑娘竟爬墙递信,被人知道了何止受一顿打这么简单,却奈何拗不过主子,她只得帮着望风。
四下昏黄,大道逐渐模糊,如兰抱着一根斜在墙边的枝干,刚调整好姿势,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躲开”,伴着喜鹊“啊”的一声,如兰慌忙回头,见一支短箭朝自己的脸飞来,情急之下本能地将头往身体里埋,两眼一闭,双手抱头。喜鹊的“小心”还没来得及从嘴里叫出来,就看见她主子在双手脱离树干的当儿,身体失去了平衡,从高墙上栽下去,栽向了墙的外侧。
而如兰这边,惨剧才刚刚开始。虽说躲过了短箭,谁能想到,如兰栽下去的正下方刚好驶来一辆马车,如兰“嘭”一下摔在车顶,痛感遍及全身。
车夫似乎根本没发现车顶上多了个人,马车开始加速疾驰,全然不顾街上路人的喊叫声。
如兰吃痛,脑中混沌不已,好久才回过神来,记起刚才从高墙往下跌的一瞬间,除了险险掠过头顶的箭,她还见到了一个红蓝的身影,像一根鞭子向她抽来;还有那声“躲开”,是从哪里传来的?竟像是萧平旌的声音。可眼下,她顾不得回想这些了,她发觉身边的环境愈渐荒凉,是她从没有来过的地方。
天际抹上一层又一层的墨,不一会儿就只剩下漆黑一片了。如兰伏在车顶,身体随着在山路上疾驰的马车起起伏伏。金陵城的爆竹声已不可闻,她只听见迍迍的马蹄声和耳边呼呼的风声,身体被车顶碰撞得几乎散架,面部被风刀刮得生疼,紧紧抓住车顶边角的双手就要失去知觉。她哪里有过这样可怕的遭遇,绝望地闭上眼睛,吞下了喉间的哭声。
不知道是不是绝望中生出的幻觉,如兰好像听到了身后还有快马奔鸣声。是来救她的吗?
可是这样的念头只持续了一瞬,她就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车夫飞身从马车里取走了什么物件,便割断了马和车的连接,弃车而走。车身失去牵引,朝着山道的坡面滚去。坡上本没有多少树,可是树枝旁逸斜出,一根根都刮擦在如兰的身体上,刮破层层衣裳,直接把皮肤擦出血来。如兰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正在被屠夫宰割的羊,站又站不起,跳又不敢跳,只能等皮肉被一刀一刀划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