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鱼（堂良）二十九

周九良回手抱住瑟瑟发抖直往自己身上贴的孟鹤堂，得知先生的心脏可以延续应该高兴才对，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换一个新的躯体是不是发生过的事又要重头再来一遍？这一个孟鹤堂呢？会消失，还是也会把自己忘记？
“我的心脏和眼睛是谁的？”孟鹤堂缩在周九良怀里，求助地望着他。
“都是他的。”周九良哽住了。
“他？——”孟鹤堂捂住了心口，所有疑问一瞬间有了答案，包括周九良阴晴不定的态度，包括不管不顾的只要酒后的自己，包括他跋山涉水想要救的，都只是这一颗心脏，而不是自己。“呵，原来我就是他——不不不，我不是他。你想救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我想救你，我真的想救你。”所有语言都显得苍白，周九良恨不得剖开心来给他看，证明自己也是被蒙在鼓里。
“那就救这个我！救这个身体！让我过完最后两个月！不要换掉我！我也是有灵魂的啊！”孟鹤堂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想要推开周九良又想要抱得更紧。
周九良别开脸，不让眼泪当着他的面流下来，仿佛选了先生就相当于亲手杀掉了这个孟鹤堂，选了这个孩子就等于放弃了先生，这不应该是他追寻的答案，但难道还有其他的答案吗？
见他沉默不语，孟鹤堂忽然用手背抹了下脸，笑了一声说道：“我想吃糖，不管怎么样都要泡花汁对不对，先让我吃颗糖。”
“好。”周九良抽身，感觉到孟鹤堂的手指勾了下自己的衣角，再回头的时候看见他手中握着一把刀，工具包一直放在他唾手可的台上。
“你从来没喜欢过我，没有人喜欢我，没有人关心我有多痛，没有人问我开心吗，伤心吗，没有人问我想什么，要什么。你爱的只是这颗心脏，别难过，我把它还给你——周九良，你真的是个变态，但是我喜欢你。”孟鹤堂用刀尖抵上了自己的胸口，在周九良的阻止声中狠狠地扎了进去。
“不要！不要！”周九良扔掉手里的糖果袋，扑上去接到的躯体失去了灵魂的包裹，像是个用线串起来的木偶。
拼命堵上那个并没有血液流出的伤口，周九良趴在他的胸口，彻底被无力感淹没，用力咬住的手臂也遏制不住从唇角逸出的嘶吼般的哭声。“不要——不要都丢下我——”
周九良不停摇晃着，脑袋里除了不断重复的“别这样”，再不能思考任何东西，直到老人上前拍他肩膀说道：“放开吧，让我看看心脏有没有损伤。”
老人用尽力气拽起他，一松手周九良又跪了下去，摸了摸孟鹤堂已经灰黑的脸庞，又按在胸口那颗还微弱跳动的心脏，一开口声音缥缈得从远处传来似得，轻声说道：“不要了。”
“你说什么？”
“我说不要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记得我了。”周九良摸出包里的手枪揣进口袋，抱起孟鹤堂朝门外的花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