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鱼（堂良）二十六

走在回家的路上，周九良的脚步越来越快，终于在一群脸色木然的行人之间狂奔起来。看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斜坐在床边的孟鹤堂愕然地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随身带走的只有两袋糖、通行证和A区的身份卡，周九良背对着孟鹤堂蹲下。
“现在就走？你事情办好了吗？”
“办好了。”周九良催促他趴到自己背上，往上托了一把，站起身说道，“其实早就办好了。”
“我们去哪？”孟鹤堂双手搂住他的脖子。
“去找花田。”
临走的时候周九良深深回望着这间屋子，这里面储存着他太多太多的回忆，温馨的、痛苦的，不舍的、想丢弃却丢不掉的，短短两年却长得像一生。孟鹤堂只把脸贴在他肩膀上，默默地等着他终于掩上了门。
交通只剩下最基本的路段，并且限定了人次，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不便利，虽然周九良的A区证能帮他取得优先资格，可是在更多没有车辆通行的地方，他只能背着孟鹤堂步行。
孟鹤堂倒像是享受这段时光，贪婪地欣赏着路途中的风景，口中含含糊糊地哼着小调。“人生的路有好长好长……我好累，你怎么不在我身旁？”
“在呢。”周九良应道。
“用你搭腔？用你？”孟鹤堂用拳头敲他的脑袋。
周九良咧开嘴大笑，到了下次照样应得真真的。孟鹤堂的精神时好时坏，渐渐连手也不大抬得动了，经常趴在周九良背上，晃着晃着就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常常迷蒙得看看天色，再探头呆呆盯会九良的侧脸，问道：“我睡了多久？”
“一会。”周九良总是这么回答。
从离开之后，周九良没敢再让他碰一滴酒，孟鹤堂是和先生之间唯一的联系，可能也是最后的联系，只要孟鹤堂活着，就可以当成是先生还活着。见不到也没关系，不记得也没关系，至少先生的心脏还在这具身体的深处不停跳动。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像想他一样想我？”简单的旅馆单人间，肮脏龟裂的灰墙，连一床能够勉强遮体的被子都没有，孟鹤堂裹着周九良的外衣，蜷缩在靠墙的一侧。
“会。”周九良双手垫在脑后，眼睛闭着。
“会不会拼命去找某个像我的人？”
“不会。”
“为什么？”
周九良翻身，背对着孟鹤堂，半晌当孟鹤堂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极轻微地呼了口气道：“因为我也累了。”
孟鹤堂于是贴上去，从身后揽住他，牢牢抱紧。
他们已经到了E区的最边缘，再往下去，就连个遮风避雨的屋顶可能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