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黑塞:厌世(6)
回到家里,我便待在那个房间里,也是这样坐着,在炉子里生起旺旺的火,随后便兴致勃勃地工作起来。那儿放着许多信件和邮包。我忙着处理些事务,直到一星期以后才有空到小镇上去转了转,在那儿买了一些东西,喝了一杯酒,并打了一场桌球。
然而,这期间我渐渐发现,我不久前在慕尼黑散步时那种勃勃生气和对生活的乐趣,现在却正在逐步消失,并逐渐为一些点点滴滴莫名其妙的愚蠢的烦心事而替代,以致我慢慢地陷进一种思绪不太敏捷、神志恍惚的状态中。起先我以为,这也许是身感不适而引起的,于是我便进城洗了个蒸汽浴,可结果无济于事,一点儿也不见好转。不久我便觉得,我这个毛病并没有侵蚀到骨头和血液中,因为从这时起我怀有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欲望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我在思念那在慕尼黑日子里的所有的时间;我似乎在那可爱的城市里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久而久之这重要的东西在我脑子里越来越显得具体,这便是那个十九岁的金发少女亭亭玉立的可爱的形象。我觉得,她那模样以及在她身边使人愉快的夜间散步,对我来说不仅仅成了无声的回忆,而且成了我自身的一部分,它开始使我感到痛苦和忧伤起来。
时光已悄悄步入春季。这件事似乎已变得日趋完整,也日益使我坐立不安起来;我似乎无法再控制自己。此刻,我心里明白,我非常想再同那个可爱的姑娘见一面,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事比这件事更迫切的。然而,当什么事情都顺顺当当时,我也就可以不为此事而烦恼,反倒会为自己这平静的生活道一声“平安”,随后又将自己无惊无险的命运引入生活的急流中。迄今为止,我仍打算作为一个微不足道的局外人独自走自己的路,这似乎成了我现在比任何事都迫切需求的事。
于是,我认真考虑了所有重要的事情,最后我觉得我完全应该而且有条件娶一位我心目中的年轻的姑娘,如果这位姑娘存在的话。我才三十岁出头,身体健康,也很温柔;就我的财产来说,想娶一位太太还是绰绰有余的,如果她不十分挑剔,也毫无顾虑,能够信赖我的话。将近三月底的时候我终于又去了一次慕尼黑。在漫长的火车旅途上我浮想联翩。我打算先做姑娘身边最熟悉的人,我觉得这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然后我也许就可以证明我的需求是强烈的,同时也是能够克制住的。我想,这次重逢也许会了却我的思念之情,然后使自己内心重新得到平衡。
然而,这完全是一个涉世不深的人的愚蠢的想法。此时此刻,我浮想联翩;我心里充满了欢乐。我知道,我在向慕尼黑和那金发姑娘靠近;我是以多么愉快的心情和睿知的头脑编织着这一旅行计划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