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曼·黑塞:厌世(3)
那个城市是慕尼黑。我当初去那里,是为了处理一件事务,不过这事后来还是以书信方式解决的,因为我在那儿碰到了许多朋友,所见所闻全是些好事佳话,以致将那件需要处理的事务给忘了。我在一个美丽奇异、灯火辉煌的大厅里坐了一个晚上,在那儿听一个个子矮小、肩膀宽阔名叫拉蒙德的法国人演奏贝多芬的一段曲子。大厅里灯火通明,女工们美丽的衣服光彩夺目,煞是好看;白色的大天使在宽敞的大厅里飞来飞去,不时有人宣布规则和什么令人高兴的消息;整个大厅里觥筹交错,无比欢乐,女士们还时而兴奋地将两只娇嫩的手捂着脸抽泣。
一天早上,我同朋友在经过一个通宵达旦的狂饮之后驾车外出,我们穿过天使公园,我们唱歌,在“奥迈斯特尔”喝咖啡。一个下午我被一些油画、雕塑,被树林草地和海滨所团团围住,我对这些众多奇妙的景致感到兴趣盎然;周围是一片清新纯洁的世界,就像是处在天堂里似的。傍晚我打量着那些陈列橱窗的光彩,这些橱窗对乡下人来说是极其美丽和危险的;我打量着那些陈列着的相片和书籍,打量着那一瓶瓶满是异国他乡的花卉,打量着那些包在锡纸里面昂贵的香烟以及那些品质优良的精美皮货。我走在潮湿的马路上,打量着那些电灯,它们一闪一闪的,十分耀眼;那古老的教堂塔楼穹形屋顶直插云霄,消失在朦胧的云雾中。
总之,时间过得又快又轻松,如同将一杯酒喝干一样,每一口酒都给我带来满足。夜晚时分,我收拾好我的箱子,打算明天一早就启程,这样做我并不觉得惋惜。我对这种途经村庄、森林和早已白雪皑皑的高山的火车旅行,总是乐此不疲,对回归故里早已心向往之。
这天晚上,我还应邀来到地处高级住宅区的施瓦本街上的一座崭新而又美丽的房子里,在那里同人们热烈地交谈,并享用了一顿丰盛的菜肴。当时在场的还有一些女士,然而我在她们面前却显得过于忸怩,这就阻碍了我同女士们的交流,不过,我宁愿同男士们交往。我们一起用薄薄的高脚杯喝白葡萄酒,抽上等雪茄,将雪茄的烟灰弹入银质的内壁涂金的杯子里。我们谈论城市和乡村,谈论狩猎和戏剧,还谈论日益向我们走近的外来文化。我们大声而又亲切地交谈着,时而热烈诙谐,时而又严肃尖刻;我们互相打量着对方机智灵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