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短篇小说编(十二)(2)
我站了起来,笔直向前迈出一大步,抓住了这个年轻人。“晚安!”我说,然后抓住他的衣领,推着他走下石级,来到了有灯光照明的广场上。
当我们在下面的时候,他用一种完全求饶的声音说:“晚安,亲爱的、亲爱的先生,您别生我的气,我是您最忠诚的仆人。”
“好吧,”我说,“我想问您一下,我的先生;上次您逃脱了我,这回您休想再从我的手里逃走。”
“您充满同情心,我的先生,您会放我回家的。我值得您同情,这是实话。”
“不,”我大声喊道,这喊声盖过了正在驶过的电车的嘈杂声,“我不放您走。我恰恰喜欢这样的巧事。我有幸抓住了您,我为自己祝贺。”
于是他说:“天哪,您有一颗热烈的心和一颗像是用石头雕出的脑袋。您把我叫做您有幸抓住的东西,想必您是多么地幸福!因为我的不幸是一种动荡不安的不幸,一种在薄薄的尖端上动摇不定的不幸,一旦你碰到了它,它就会落到提问者的身上。晚安,我的先生。”
“好吧,”我说,同时紧紧地抓住他的右手,“要是您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要在这里的街道上开始呼喊。这样一来,所有现在下班的商店女售货员,以及所有她们的情人——他们高兴地盼望着她们归来——都将聚拢来,因为他们将会以为是一匹拉出租马车的马倒了下来,或者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到时,我将让他们看您。”
这时,他边哭边交替地吻我的双手,“我将告诉您您想知道的事情,不过我请求您,我们最好走到对面的小街里。”我点点头表示同意,然后一同朝小街走去。
可是,他并不满足于街道的黑暗——在这条街上,只有几盏相互隔得很远的黄色的提灯——还把我引进了一所旧房子的低矮的门厅走道,我们走到了一盏小灯的下面,这灯悬挂在木梯的前面,灯里的油不时地滴落下来。
在那儿,他煞有介事地掏出了手帕,把它铺在梯级上,然后对我说:“请坐吧,亲爱的先生,这样您可以好问一些,我站着,这样我可以更好的回答。可千万不要折磨我。”
于是,我坐了下来,我一边眯缝着眼睛朝他仰望,一边开口道:“您是一位滑稽可笑的疯子,您就是这样的人!您在教堂里的举止多么滑稽可笑!这多么讨厌,观众们看了,多么难受!如果人们不得不注视您,他们会多么地入神。”
他把自己的身体紧贴在墙上,只有头能在空间自由活动。“您别生气——您干吗要生那些不属于您的事情的气呢。每当我举止笨拙时,我就会生气;但是,若是别人行为不良,我会感到高兴。所以,要是我说,我生活的目的就是被人们注视,您也不必为此生气。”
“您在说什么!”我大声地喊道,对那低矮的过道来说,这喊声未免太大,但我害怕把这声音减弱,“真的,您在说什么!说实在的,自从我头一次见到您,我就预感到,千真万确地预感到,您的处境如何。我有这方面的经验,要是我说,这是大陆上的一种晕船病,您别以为这是在说笑话。这种晕船病的本质是:您忘记了事物的真正名称,现在,您急于给它们灌注偶然的名称。要快,要快!可是,您刚一跑离开它们,就又忘记了它们的名称。这就好比是被您称之为‘巴别塔’的田野里的白杨,因为您不知道,或不想知道,这是一棵白杨,它再次无名地摇晃,依我看,您得把它叫做‘喝醉酒的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