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良】八归·画堂（三十）

孟鹤堂突然不知所措，细细的把这句话读了好几遍，又拿着薄薄的纸凑近烛火仔细辨认着，确认是周九良那略带清瘦的字体。
一滴清泪滑落，嘴角勾起了烛光。
孟鹤堂扶着桌沿站起来往床榻挪，眼睛里闪动万种心绪，是九良，九良跟自己回信了，也不知是怎么溜进师父书房的，有没有被师父抓住。孟鹤堂脸上又哭又笑的表情自己全然意识不到，四年来压抑在心里的记挂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九良他很好，有认真读书，字好看了许多，笔锋也还是向上走的，因为他总喜欢给自己画吊眉。
孟鹤堂慢慢趴下，腰上的酸胀疼痛让他回了回神，自己想见九良了，可是又怕见他，自己如今这副落了平阳的荒唐样子怕是要让他大失所望。
“唉……”，孟鹤堂自怨自艾般叹了口气。
人都是贪婪的，往日只盼着能听到些九良的什么消息就知足了，如今见了字，竟然还想着瞧瞧人了。
他仔细的把信叠好掖在枕下，勉强起了个半身脱去汗湿的里衬胡乱套上那件青色薄衫，以前若是自己这样湿嗒嗒的睡觉，又要被自己的小弦师咕念催着泡进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可如今的他实在是没力气出去拎水了，也好多次自嘲是不是被周九良惯坏了。
过年对周九良来说，早就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没了孟鹤堂他本就鲜少言语，没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周九良躺在亭楼的榻上，准确的说是地上，自从剩他一人孟鹤堂的床就再也没有温热过，他不想自己睡那张床，索性铺了褥子在地上睡。他是有些恨孟鹤堂的，但是他知道如果孟鹤堂站在他面前，他一定用跑的。
他呆呆的看着窗棂，脑子里全是孟鹤堂许给他的事：
“九良，往后年年我都带你来这儿玩儿！”
“你喜欢我天天买给你吃就是了。”
“往后一年四季，我季季给你做新衣服，别不舍得穿。”
“反正都是一辈子的戏搭子了，还差这一场两场？”
说好的一辈子呢，你还想让我回那大通铺去么，我被你惯坏了，再也听不下那些酸话了。
又是一个寂寥的冬，开春之后所有的人家都忙碌起来，孟鹤堂又开始了连轴转的日子，他如今的境遇与学徒没什么两样，特殊照顾不过是个单独的屋子罢了，在人家的屋檐下，师父安排的再怎么好也抵不过远在天边神仙难及。
郭班主这几天场子多也是忙的不可开交，周九良始终清闲可再也没踏进书房，倒是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每次回来总是拿着大大小小的纸包上了亭楼，打扫庭院的小师弟传闲话说是清晨似乎听到了几声弦响，可送果子的孩子又说那三弦儿还是塞的严实，传了几天的闲话也就不攻自破了。
孟鹤堂这几日唱的太多了，北方的商贾都来这江南寻觅茶叶绸缎好得这第一批货上好的价钱，闲暇之余喜欢往戏楼跑，他们自然听不惯咿呀的南调，孟鹤堂站在台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无理的叫喊也让他推脱乏术，不停的返场和小活儿让他觉得顶不住了，努力让自己不在台上呲音儿，别让茶碗扔到台上，自己怎么这般境地了呢，许是想护的不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