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馆后台》第三十一回

每天一清早那会儿工夫，后院里总是秩序井然的忙碌。
鸡一叫都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一齐挤在水房里洗漱，盆儿啊水的，稀里哗啦响成一片。赶等收拾立整了，小孟儿、大林还有祥子奔前边拾掇；小四进厨房烧开水把茶沏上，顺便预备做早点用的家伙什儿；烧饼先把头一天的泔水挑出去，再回来弄早点；九良坐在墙根儿底下调琴；小崽儿和磊子趁这会儿咿咿呀呀吊嗓子，阎大脑袋没准起没起，赶上他熬夜改说书底稿的时候，得睡到半晌午才起。
掌柜的每天一起床，看见这群半大小子，心里总是很满很踏实——外边乱归乱吧，打开门来做生意，关起门来过日子，只要这群孩子还在就不耽误。
今儿早起，掌柜的老觉着好像缺点什么，打眼一瞧，院里还是与往日别无二致的忙碌，沉思良久，摇摇头进水房洗脸。
脸洗一半猛然间回过味儿来——今儿没听见小崽儿吊嗓子。兜两捧水把脸冲干净，拿手巾胡乱一揩，转身往院里去，赶巧和往水房来的小崽儿撞了个满怀。
“哎呦嗬！这孩子！”
小崽儿脚步不稳，一个屁股墩坐在地上，也是龇牙咧嘴。
“起来，起来。”掌柜的伸手把他拽起来，“怎么回事？早功也不练，这慌慌张张的！”
“咳咳，”小崽儿拧着眉毛，一只手捂在脖子上，一个劲儿地清嗓子，“掌柜的，咳咳，我可能是昨儿晚上踢被和，咳咳，着凉了，嗓子别扭。”
“着凉了？是不是磊子又跟你抢被了？”掌柜的说着，抬手扳住小崽儿的下巴，“张嘴我看看，啊。”
“啊……”
“背光，来来来，转过来。”掌柜的捏着他的下巴转了个个儿，“嘴张大点！”
小崽儿老老实实张着嘴，掌柜的眯着眼睛往里瞧。怹也是个细致人，就这么看了得有两三分钟。小崽儿嘴里哈喇子蓄满了赶不及咽，顺着嘴角溢出来糊了掌柜的一手，怹愣是没动。
“儿啊，你的坎儿来啦！”
“啊？”小崽儿揉着酸疼的下巴，“您说什么坎儿啊？”
“你这是要倒仓了。”掌柜的摩挲了一把小崽儿的脑袋，“唉，都长大了，连小崽儿都要倒仓了。”怹背着手，坐到饭桌边上，“快来！都过来吃饭啦！”
清粥、窝头、小咸菜，每天的早点也无外乎这几样。这年月，每天都能吃上三顿饭就阿弥陀佛了，孩子们都皮实，也没有挑嘴的毛病。
小崽儿唏哩呼噜地埋头喝粥，顺手伸筷子夹小碟里的腌辣椒。这一筷子辣椒还没送到嘴边就被掌柜的夹走了。
“哎？掌柜的，盘里还有呢，您自己夹呗，干嘛非得抢我的！”
掌柜的辣得直吸气，“嘶…我告诉你小崽儿，以后这咸的、辣的，嘶…你都甭想了，嗓子好之前，嘶…都不能吃！”
“啊…掌柜的，那我白嘴喝粥也没味儿啊！”崽儿怏怏地拿筷子搅和碗里的粥。
掌柜的“嘶…”了半天，“烧饼！炉子没封吧？”
烧饼嘴里塞满了窝头， “没呢。”一边说一边往外掉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