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的阴暗面(附按)
饥蠹
夏济安作为可能是二十世纪西方世界关于中国近代历史的最重要的学者之一,其著作,尤其是关于文学与政治的研究论文,在大陆地区得以见到的是寥寥的。其与其弟夏志清都是中英文“左右开弓”的能手,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几经删易终于2005年在大陆出版,而作为兄长的夏济安的这本影响深远到可以说“划时代”的《黑暗的闸门:中国左翼文学运动研究》却因个中缘由终究不能出版。2016年,由张志宏编辑的繁体中文版《黑暗的闸门》由香港大学出版社在港出版。其中删去了弗兰克·米夏埃尔(Frank Michael)作的原版序言,由张志宏的序言《笔权与政权》代之,其余包括夏志清撰写的简介在内的八篇文章,连同另一篇《中共小说中的英雄与英雄崇拜》由不同译者译出编纂成集。
至于大陆地区可以看到的,至今有两种。一种得以正式出版且比较容易得到的,是由林以亮(宋淇)先生于1964年译出的《鲁迅的阴暗面》,彼时登载在当年的《亚洲文学季刊》上,国内则由辽宁教育出版社辑录在2001年出版的《夏济安选集》中;另一篇则由北大教授乐黛云翻译,1981年收在《国外鲁迅研究论集1960-1981》中的同样的文章,这本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实际发行量很少,市面上很难见到。林的译文早于《黑暗的闸门》的出版,其却是白璧微瑕的。首要的便是引用上的不准确,由于是用英文写就的研究中文文学作品的论文,其中必然存在大量译自中文的引用,而林先生文中并未直接使用一手资料而是照英文将引文一并翻译了出来;其次是林先生的译文较1968年华盛顿大学出版社出版的《黑暗的闸门》中的英文版本是不完整的,因为林先生的底本无从查证,我无法得出“删减本”的结论,但总的来说,林先生的译文是有遗憾的。
乐黛云教授的译文虽然收录在一本好似内部刊物的集子里,但译文引例查证详实,内容较之华大的原版也无甚遗漏,夏济安原文佶屈聱牙的句子被化成更符合中文阅读的形式,文章被完全的“汉化”了。除了以上的两篇和港大的繁中版,我所能找到了还有一篇由旅美作家庄信正翻译的,发表在《现代中文学刊》2010年第1期上的《蒋光慈现象》。
《黑暗的闸门:中国左翼文学运动研究》实际上不仅仅是一本关于近现代中国文学的论文集,《鲁迅的阴暗面》是其中文学度最纯的文章,其余下关于瞿秋白、蒋光慈、左联、左联五烈士和延安文艺座谈会的都是关于早期文艺战略的政治意味浓郁的论文。对于其时铁幕另一边的学术界,一位以中文为母语,英文也极为娴熟且是对于他生长的那个地区那个年代的作家的研究文章,是极为有价值的。即使在今天看来,这篇写在六十年代初期的文章虽存在着不少时代的拘束,然而其价值却并未因此而减损,至今仍闪耀着熠熠的光辉。
我所完成翻译的,除去这一篇《鲁迅的阴暗面》还有原书的序,一部分夏志清所写的简介和一部分《延安文艺座谈会后的二十年》。动起翻译这本书的念头的日子料想起来已经很久远了,彼时完成的我打印留备,如今再拿出纸张已有些泛黄。期间事疏世异,我流离人间,靠着微薄的薪水勉强度日,工作之余积极的做这件事,并非有什么远大的抱负,我也绝非象牙塔中的谦谦君子,只是把它当做一件未竟之责,在无前路时自己辟开荆棘,虽困苦却也快乐,然而如今彼岸的康庄大道辅已铺就,这件事情的意义也将大打折扣。生奥的字眼和曲折复杂的句式对我来说尚可应对,夏氏广博的引述有时便真使我觉得无能为力,网络上的学术资源大多不为社会人开放,有些可以存疑,有些只好从缺。比较于诸位教授,我的译文实在不值一提,但这至少也是过往时光的存照,我曾经志向的一种体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