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薇】失妄(6)

她不动了，额头抵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咬着牙，说：“别再装了，克洛克达尔，你是在演戏吧？”
好一句演戏，把他所有的真情实感都同虚假画上等号。他也是人类啊，又不是没有心的怪物。
“拿着。”他褪下黄宝石镶嵌的尾戒，放到她手里，“迟早有一天我会来找你要的。要是弄丢了，我就杀了你。”
是诺言。
克洛克达尔松开手，她从他身上起来，头也不回地逃掉了，翻飞的白裙摆如受惊扰的蝴蝶。牢门砰地撞在铁栏杆上，又反弹着演奏悲鸣，像极了歌剧高潮部分的舞台音效。
没有海楼石钥匙，就算牢门开着他也无路可逃，如此讽刺。某种程度上，这和他戏剧性的情感变化吻合。
克洛克达尔静静地等待海军的人到来，期间他把她的那本书抱在怀里，权当替代。
 
在推进城的两年，他把《失妄》翻来覆去读了不下五遍。倒不是有多好看，实在是无事可做。越狱时太匆忙，把它落在监狱里没有带出来，倒不是很可惜。
奈菲鲁塔利七世一生征战四方，将阿拉巴斯坦的疆域扩展到原来的两倍。除却马背上立下的赫赫战功，治理国家他也得心应手，在位二十年，将这个多民族融合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然而就是这样一位伟大的君主，在病魔夺走他心爱女人的生命时也表现得无能为力。
面对爱人冰冷的尸体，这位不可一世的英雄痛哭流涕。王后之死致使他做出退位的决定，将王位交给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奈菲鲁塔利八世，自己则在郊外开辟了一块荒地，种种菜，写写书，度过了不问政事的余生。
这是整本书的全部内容。至于标题为何起作“失妄”，作者在结尾做了解释：“……那可恨可畏的死神，它打倒了我，让我失去了年少轻狂时的所有妄意，沦为输家。”
要问克洛克达尔对这位古人的看法，他是抱有轻视意味的。在他看来，没有野心的男人，和任人宰割的家畜没有区别。奈菲鲁塔利六世要好点，算是被拔去爪牙的狮子而非天生的绵羊。
王后去世那一章的书页皱巴巴的，有些地方像是被水打湿了，但分散得很不均匀。克洛克达尔估计是这本书上一任多愁善感的主人看到这哭出来了，她就是这种人。
稍微会想念她。那幻影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就立刻遏制住思绪，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逃离这个鬼地方。
离别时说的话，他也没有底气确保它得到应验。
在地狱的最底层，久不见光芒。也有自暴自弃的时候，任凭内心的负面情绪爆发。铺天盖地，铺盖他的一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