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薇】失妄
很久没有生病了。
头脑昏沉,浑身滚热,口干舌燥,力气散失。
眼皮重得吓人,无论如何用力都抬不起来。
宛如沉没在黑暗的泥沼中,不见天日。
可能是身体自我保护的一种机制吧,谁让他之前太拼了呢。不管是银行账户也好,还是体力也好,过度透支的结果大多不尽人意,大概这是自然法则之一。
还有一个原因,醒来就得面对理想乡作战失败的现实。尽管拖延并不能改变残酷的事实,还是留有天真的妄想,“也许一觉醒来会有所不同”云云。
耳边嘈杂声时起时落,已经到了没法辨别最简单词句的地步。好不容易意识恢复了些。仿佛从极远的地方传来不真切的声音:“他怎么样?……还没有醒么?……好歹给他喂点水。”
“公主大人,您太好心了。我看啊,这种家伙就是死了也不值得可怜。”
“话不能这么说,就算是罪人也有人权。我来吧。”
罪人。
听到这个词,克洛克达尔想撇撇嘴,因为还没完全醒过来,于是只在心里做了这个动作。
头被轻柔地托起,水杯触碰到唇边。他翕动嘴唇,喝了一点,感觉好多了,却仍然不舒服。
还想再喝一点的时候,水杯被拿走了。他想说话,只发出“咕噜”的声响。
又昏睡了几天,烧退了。真正睁开眼,清晰地重见这个世界,是在三日后的中午。
果不其然身处阴暗潮湿的监牢,外面倒是阳光普照,但照不到他,可见号称平等博爱的太阳也有不公的时候。
左手的钩子被拆走了,残肢轻得没有分量,让他很不适应,好像左臂整个没了似的。右手,坚硬的海楼石镣铐毫不客气地吸走他的力量,冷漠无情。倏地,他思念起几日前托起他头颅的手臂,那份温柔深深烙印在心底。
成年之后很少生病,他至少有二十年没受过人照顾。他不喜欢欠人情,虽然欠了也不会还。
装置得全王国都能听到的扩音器响了,公主的演讲开始了。
啊啊,胜利者的演讲难道不是对失败者最有力的羞辱吗?
他阖上眼,本想睡过去。不知是睡够了,还是扩音器质量太好,也许二者兼有之。她那悦耳但不使人发腻的声音清楚地传到他耳朵里,一字不漏。
真讨厌。他嘀咕了这么一句,把没什么重量残肢垫到脑后,心平气和地接受他应得的那份羞辱。
没什么好不满的,奖惩事项也是游戏规则的一部分。他想。可这篇演讲通篇竟没有一个字提到他,直到扩音器关闭的提示音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