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薇】失妄(4)

但他不会自杀，那是懦夫到极点的行为。一个有勇气去死的人，为什么没有勇气活下去？
伴随着在舌尖点化开的糖，心里传来某种枷锁碎裂的声响。未等甜味在口腔内扩散，他把它吐回糖纸上，扔到了窗外。
饮下杯中早已凉透的药，难以下咽，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在他看来，承担自己造成的苦果是理所当然的事。
她施舍般的行径，是不必要的，是对他的考验。失败却得不到惩罚，坚定的意志会被侥幸心理蚀化。
被困在一方囚笼中，全然无知外界的变化。哀鸿遍野的局势结束了吧？这个沙之国到底没有成为他的囊中物。
这位昔日身居上位的囚徒本该有着错综复杂的心理活动，但连他自己都吃惊的是，除了偶尔狂风骤雨般来袭全身的挫败感，长久求而未得的、难能可贵的平和心境，降临了。
不用部署周密的作战计划，不用处心积虑安排行动人手，不用耗费精力猜忌下属的忠信度。张弛有度，是万物的真理。他最不愿意承认的，是那位王女也构成了安宁氛围的一部分。
阿鲁巴拿的钟楼每个两个小时敲响一次，此外没有更精确的计时方法。天未亮时他就醒来，放空思绪，漫无边际地畅想未来。
在浩荡钟声第四次席卷王都上空时，她来了。
他扮作午睡的样子，她迟疑了一下，用钥匙打开笼门，独自进来了。
狱卒正值换班之际，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他闭着眼，沿一条劫持人质的思路想下去。不出意外的话他能借此摆脱暗无天日的牢狱生活，反正他本来就是海盗，四海为家。
她轻轻将一本书放在桌上。时机成熟了，她离他够近了。这不是第一次机会，上一次她也曾站得离他这么近，只是见他醒来她畏惧地退缩了。
犹记得头颅被托起时的那份温柔，刹那他的胸腔充斥着难以言喻的情感。这感觉前所未有，十分奇妙。
一念之差，他放弃当下就采取行动的打算。
算了，好好和她相处，争取信任，机会还是有的。他给自己的理由是：大病初愈，他的体力不一定能支撑他完成从劫持到逃跑这一系列高难度的任务。
“咳。”
“呀，你醒了？”
“麻烦把水杯递给我。”
她照做了，看着他的喉结上下移动，问道：“嗓子还疼吗？”
“好多了。”他喝了两口就把水杯给她了，她把它放到桌子上。他的视线落到那本硬皮书上，厚度适中，不是很重：“什么书？”
“《失妄》。奈菲鲁塔利七世陛下的自传。”薇薇略有些歉意地：“这是我有的最不低龄化的一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