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水母(4)

一阵风吹过，格雷戈扫了扫被吹乱的头发——它们已经按照他的要求被恢复至出事前的模样——眼光却被不远处的某个人影所吸引。那人的脸藏在风衣下难以看清，站在草坪外人行道的一颗枫树下。见格雷戈的目光投来，那人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并没有动摇格雷戈期待见到妻子的想法，这附近是高档社区，治安可是很好的。深吸一口气，格雷戈走向房门用秘钥卡将其打开。
客厅的布置跟资料中一模一样，大大小小的相框摆放在橱柜上。格雷戈凑近细细端详，那些会动的画面不断重复着他与多丽丝共同经历的点点滴滴。生日宴上多丽丝将蛋糕糊在他脸上，又伸出调皮的粉舌将它们舔干净；海面上他牵着多丽丝的手，穿着特制的涉水鞋行走；婚礼上他将多丽丝揽入怀中，妻子趴在他左胸上合影，随后两人在众人见证下相拥而吻……
格雷戈忍不住伸手触碰那些温馨的画面，暖意如潺潺溪流沿着指尖流入心头。这一刻他才终于摆脱了医院手术台上那笼罩四周冰冷、无助、苦涩的黑暗，认识到自己是属于这个家的一员。
他移开视线，朝厨房里那个操持的背影悄悄走去，双手穿过系着围裙的前腰，一把按住她的小腹。女子像只受惊的猫尖叫一声，匆忙转身，当看到是他时脸上惊慌的神情还来不及褪去，眼泪已经涌了出来，趴在格雷戈胸口失声痛哭起来。格雷戈紧紧抱住她不住亲吻着她的鬓间，这是她最喜欢的亲昵。

许久过后，再三确认过格雷戈已经完全恢复后，多丽丝这才破涕为笑，用两人独处时才会出现的氤氲声音说道：“集团总说你就在这几日出院，我每天都在准备你最喜欢的阿拉斯加湾金龙虾。先吃完，我们再做其他的。”
她转过去解开围裙，格雷戈刚要夸赞几句她长期健身下臀部的曲线，右手却已经无比自然地在那团颤肉上掐了一把。
多丽丝“啊”的一声，回头风情万种地瞪了他一眼：“别这么急！配菜是我精心准备的，你可要全部吃完！”说完她开始了对龙虾的摆盘，格雷戈却低头愣神地看着自己张开的右掌。
一个月后，缪星集团总部大楼维尔纳医生的个人办公室里来了一位客人。这次来访是有预约的，所以维尔纳早有准备，可当他抬头看到眼前的格雷戈时还是吃了一惊。
“天哪，这段时间你都经历了什么？”
相比于刚出院时怀揣对妻子、家庭与生活的期待，满脸神采飞扬的格雷戈，此时的他仿佛老了十岁：深垂的眼袋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倦意，两颌凹陷，上次见面还细嫩的皮肤已早早染上焦黄，整个人好像陷入某种沉重的焦虑当中，右臂紧紧贴在身侧，手藏在口袋里。
“维尔纳医生，最近我身上发生了某些怪异的事。”
格雷戈不等邀请就在维尔纳对面坐下，两只眼像旧衣服上的两个破洞幽幽地盯着他，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