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漫游者(16)

那时候“阿什卡”是一个不再能被提及的名字，他的名字是一个禁忌是对当权者奥古斯不忠的表现。有孩子把安娜说过的话，告诉了老师。老师第二天就通知萨莎来学校接走安娜，并告诉她安娜以后不准来这个学校上学了。几个月后她还是给重新给安娜找了一所别的学校。并把她的深发色褪成褐色，让她看起来会更像斯拉夫人。
萨莎记得那天，她把安娜打了一顿，安娜没有辩解什么，萨莎现在才明白她是为了维护自己和丈夫才不顾一切地提起了那个被视为禁忌的名字。
列车安娜躺在床上，身体随着呼吸起伏着，鹅绒被上的褶皱像海浪一样随着她身体波动。她突然猛蹬了一下腿。
“滚开！你这个肮脏的猪猡！”她大喊道。她来到小时候母亲曾工作过的那家杂货店。那是父亲被带走和她们失去居所的第三年。
在萨莎工作的杂货店里领班是一个中年的鳏夫，那个人总是会趁着只有他们俩的时候讲那些下流的笑话，一天下午店里只剩他们两个人，那个领班想用两块黄油换萨莎的胸部一下，被萨莎言辞拒绝，他骂着脏话直接把萨莎压倒了货柜上。
晚上下班萨莎喝了一瓶伏特加，走到火车站，她准备等一辆列车驶过的时候跳下月台。但她想到安娜每天都没办法解开的那些二元一次方程，她想到她拿着铅笔和橡皮皱眉的样子。她想到，安娜带着瓦西里，在单人床上一起偷偷读喧哗与骚动的样子。她叫瓦西里外星人，她总是问他“嗨，外星人，你知道什么是意识流小说吗？”然后她会为瓦西里讲，从普鲁斯特讲到伍尔夫再到乔伊斯，然后是福克纳。

这时候一列火车飞速驶过，刺眼的车灯让她双眼紧闭，她离死亡那么近，只需要往前迈一大步。她似乎看到了天堂的样子，但那里没有安娜和瓦西里，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啊。
明亮的列车车厢在她面前一节一节驶过，把她的脸照得暖洋洋的，死亡正向她发出邀请。
 “不要啊！妈妈！”安娜大声的尖叫着。
她吓得猛然向后退，跌坐在地上，不断向后爬，她抵抗住了来自死神致命的诱惑。
安娜听到母亲内心的声音：“他们已经没有父亲了，我不允许让没有母亲这件事再一次毁了他们，尽管我是一个那么糟糕的母亲。我太糟糕了。太糟了。”萨莎不停地重复着，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剧烈地呕吐，把胃里的酒精和脑中愚蠢的想法，统统呕吐了出来。安娜能闻到那股劣质酒精混着胃酸的气味。萨莎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天琴座在闪烁着，她感受到埃尔米尔就在她的身边，在对她说：“萨莎我爱你，我要你活着。”萨莎坐起身，她现在无比清醒，酒意全无。她抹掉脸上的呕吐物，拍掉身上的土，回到家。
安娜看到了十几岁的小安娜，在摇摇欲坠的小床上，紧紧抱着她的弟弟瓦西里。那个时候他们是彼此唯一的朋友。萨莎勉强挤到床上，在黑暗中搂紧他们。她在他们耳边悄悄地说:“去他妈的天堂，我要和你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