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上的漫游者(12)

“谢谢你，妈妈。”安娜也哭了，她身体的一些怨愤也随着眼泪淌出了一些，她想起母亲与父亲分别那晚的对话，刚才妈妈说的话，其实还有后半句，说全了应该是这样的： 我答应过你爸，会永远照顾瓦西里和你，因为我爱你们。
安娜望着窗外，冬日的天空蔚蓝得像一片正燃烧着的火焰。
她们简单吃过早饭，就回到各自房间开始整理行李。
Ⅲ在路上母亲把装有瓦西里骨灰的木盒子放到汽车后座，并替瓦西里系好安全带。安娜坐在副驾驶，开始读瓦西里那封“信”，接下来瓦西里为他们规划了一个具体的路线，她们要沿着一条公路往北边走，一直到达边境。
“我们出发吧，妈。”安娜摇下车窗，拿出一只口号，拧出来一点对着倒车镜快速在她被冻得失去血色的嘴唇上涂了两下，又掏出一瓶香水喷了喷，试图赶走汽车旅馆在她身上留下的那股霉味儿。
“你有想过为什么瓦西里非要让我们来这个破旅馆吗？”安娜问。
等车开到笔直的公路上，萨莎开口道：“因为我和你爸曾经在这里躲避过警察的搜查，这里之前还不是一个旅馆，而是尤莉金和她情人的家。那时候老大哥煽动亚美尼亚人和阿塞拜疆人的仇恨，让阿塞拜疆屠杀害亚美尼亚人，你爸爸作为阿塞拜疆人的‘叛徒’带着我逃到了南里斯克，他亲哥哥向警察汇报了我们的行踪。我们就躲在尤莉金阿姨的家里，他们把我和你爸爸藏在地下室，藏在阁楼上，藏在储物间里，每天白天都给房间订上厚厚的木板，只有晚上才打开，叫我们出来吃一些食物，没有什么可吃，只是土豆和红茶。荒唐的种族仇恨把我们变成了猫，变成了蝙蝠，变成了老鼠。 ”萨莎讲着，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你和瓦西里讲过你们过去的经历，但我对此却一无所知？”安娜问。
“我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回忆痛苦是那些‘苦尽甘来’的人做的事情。”萨莎打开转向灯，超过了前面一辆车。
“我开始相信瓦西里的天赋了。”萨莎又说。
“或许您一直都相信，只是害怕。”安娜说完有些后悔，她并非想故意说一些伤人的话。
音乐调频响起了约翰·列侬的新歌《Give Peace a Chance》， “跟我讲讲尤莉金阿姨的故事。” 安娜把音量扭小。
“我从小就认识尤莉金，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但说实话我有的时候挺嫉妒她的。她那么美，无需施任何粉黛，她就能像从拉斐尔画中走出来的西斯廷圣母，你能想象出来吗？但她并不是一个因为长得美，就变得傻头傻脑只会卖弄美貌的蠢姑娘，她有一副好嗓子，还读各种文学，这就是我嫉妒她的点。后来还差点成为歌舞剧团的首席。”萨莎犹豫了一下，继续说到：“我就是在陪她彩排的时候认识了你爸爸，他们曾是同事。尤莉金阿姨有一个拒绝为当局写赞歌的作家情人保罗，她追随保罗来到南里斯克，抛弃了自己在歌舞团的生活，成为了自由的‘流亡者’。他们在一起很多年，在我和你爸爸认识之前他们就在一起了，但一直没有结婚，尤莉金的家人恨保罗，因为他是移民。他们虽然不是夫妻，但是却以事实夫妻的关系住在一起，他们是因为爱住在一起的。我和你爸爸逃出巴什的时候，只想到要找他们，因为他们是那种值得去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