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城(2)

只是这一会儿，办公室的水腾腾地开了。水蒸气顶着壶盖，呼哧呼哧的声音让程鲸如有些出神。他就像这任劳任怨的老壶盖，一会儿被顶到天上，一会儿又落到壶里，舀起的水已经蒸干了，但又没达到预想的105度。
程鲸如将苹果立到一边，心里面已经从亚铁离子氧化成铁离子了。诱惑的甜香此起彼伏地冲击着鼻翼，这叫嚣一定程度缓和了他冰冷的手指无情敲击键鼠的机械。他装模作样地切开一个网页，拉到密密麻麻的大字处便停驻不动，末了，他眯着眼，仿佛觉得还不够，又抽出一本《发家史》，翻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他感兴趣的页数，开始猜谜。
他看得尤为入神，以至于映天林经过旁边请示巧狐狸时，也觉得他圈圈点点的举动正气凛然，远处，猫鼬正朝着他微微努嘴。
过了一会儿，白雾更浓了，程鲸如喉结一动，毫无征兆地合上书本，按揉着太阳穴，透过指缝往四个方向分别瞥了一眼，无人出没。他鼓起勇气，踮着脚，在重重目光消杀中，向提壶走去。这水虽在一方容器内，此刻在程鲸如面前却如无量江涛，面对数倍小于自身的提壶，程鲸如更像这提壶大海里的一头小鱼儿，趁着呼吸的当口像被顶起的壶盖一样，向上喷泉，也向后降温。自他来办公室后，这里看似什么也没变，但巧狐狸心中清楚，已经发生了些许变化。她清楚自己不能再做宋江了。现在她宁可不要这权杖，也急于将这汹涌之浪平息在股掌间。

程鲸如倒没想这么多，他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想到瓷缸杯里的几粒黑枸杞，他就一阵幸福的眩晕，右脸露出一个迷人的酒窝。他都想好了，先是把黑枸杞倒掉，而后换上些沸水，等沸水慢慢变凉，待到50余度时，再往这温水里撒上几粒新枸杞，看着杯子如染墨般由清变紫，然后在唇齿间慢慢下肚，作为他新一天滋生梦想的证明。这一点猫鼬也很清楚。
他与程鲸如的交锋，很早就开始了，作为财务与业务熟手，他只把程鲸如看成了个没有花活儿的穷小子，全然不晓程鲸如虽不聪明，但着实有些智慧，至于是小是大，他还看不清楚。程鲸如曾给他泡过这黑枸杞水，看似平常，却功夫不浅，以他的聪慧，也只悟出了两层:一是不致使沸水破坏了黑枸杞中的花青素，二是不致使自己掺凉而喝下“阴阳水”……至于第三重，却难以让猫鼬释怀。那次泡好后，程鲸如回过头来，暧昧地笑了一声，先是摩挲着猫鼬的后腰，而后又化掌为爪轻轻刮了几下，弄得办公室唯一已婚的猫鼬一阵酥麻，末了第二天一副云收雨住龙精虎猛的样子出现在办公室，再也没有那种雄风不振的油腻。后来他再去找程鲸如，央求帮忙去掉他脸上的痘痘，程鲸如倒是蓄着一口水，老神在在地说，“再泡，这既锻炼了耐性，又彰显了品味。”这样一来一回，一石三鸟，他算被程鲸如彻底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