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二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1(9)

周子舒已经翩然离去。他连最后一剑捅死我都不屑为之吧？可他说的那些话，却刻印在我的灵魂里，在我的识海里一次次轰鸣咆哮。“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已经在怀疑你了，你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这边就出现了一个长得与他一模一样的人，说你不图什么谁相信？！但是你的心防太重，为了查出你的身份和目的，以及衍儿被杀的来龙去脉，我开始主动迎合你。成亲也只是为了扒下你外面的这层人皮。”我图什么呢？天知道我什么都不曾图过。我只是贪恋这一点人界的温暖，却没有想到就连这一点暖意都是谎言。
我无力地将头向后，靠在坚硬的树根上。夕阳斜斜地透过树荫，将一点点瑰丽的光斑洒在我脸上，风一吹，便活泼地在我脸上跳动，暖洋洋的，亮堂堂的。如果将来我能在地狱里赎清了罪，下一世，我想做棵树，孤独，但却快乐，活很久很久，不伤害别人也不会被人伤害，该多好啊。我曾想象过无数次自己的死，却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死得如此一无所有。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偷偷死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假装他还会记着我，偶尔……还会想起我。我似乎又看见他嘴唇轻轻开合着，唇角的讥诮像最后的审判，将我的灵魂钉在冰冷的怒焰里，反复地一点点地灼烧着，炙烤着：“至于你为什么会三番五次地流掉孩子，是因为被我动了手脚。”我以为我已经麻木了，但我居然再次感觉到了疼，被一寸寸碾成齑粉，再扬散在风中死无全尸的疼，“你不配怀我周家的种。”

我用力地呼吸着。我的破败的胸腔里明明灌满了寒风，我却吸不上来哪怕一丝儿空气。是啊，我就要死了吧，就要……给我杀的所有人赔命去了。莫怀阳杀了阿湘和小曹，所以我杀了他们赔命。而我又杀了多少人呢？大约是数都数不清了。他们大约也都在阴曹地府里聚集着，在等着我。我是个恶人。所以我的每个孩子，都被夺走了，被他们亲生的父亲亲手夺走了。
我的手，慢慢地、慢慢地向下移，落到我的依旧平坦的小腹上。那里，还有最后的一点温度，藏着一个小小的，小小的，挣扎着偷偷活了三个多月的小不点儿。对不起，我的宝宝。知道你来到我身边的那一刻，我原以为，你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点救赎。我却没有想到，我的喜悦，还不足一天，就像水沫般消散了。对不起，以后，记得选一个好人做你的爹爹妈妈，别找我这样的恶人。
我忍不住又想笑了。所以，不知道你来的，只有我这个粗心大意的爹爹吧？你父亲，他早就知道了。那碗醒酒汤，那碗我没有喝的醒酒汤，他很遗憾吧？山楂……杏仁……当时没有想到的一切，现在，却都清清楚楚在眼前了。“真厉害啊，周子舒。装出来的柔情蜜意都把我给骗过去了。可笑我，还将你当作我的救赎，当作我唯一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