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君皆有病·二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1(8)

这不是我知道的周子舒。我嫁了三年的夫君。我认识的周子舒……他的眼睛是清的，正的，灵动的，会说话的。不像现在，冷漠无情，锋锐得像两把刀，直直地刺入我的眼中。他的唇总是微微上翘着，总像含着三分笑意似的，此刻，却平直得像他的剑刃，薄而利。“这场戏也该落幕了，”他说。
我弓着身子，勉力将自己挂在他的软剑上，用两条面条似的腿支撑住自己的身子，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他，希望从他冷漠的脸上找回曾经有的那些温情，哪怕……就只是一丝，证明他是在骗我，他说的不是真的。戏？什么是戏？我不敢想，也不愿想，但也许我早就明白，我不敢想，是因为我知道那就是真的。一切……不过是我自欺欺人而已。
“你就带着鬼谷的三千罪孽一起下地狱去吧。”他唇色淡淡的，桃花般微微的粉，却露出一个凉薄至极的笑容，他猛地撤出长剑，鲜血四溅，可他漠然看着我的样子，就仿佛我已经是一个死人。

并没有觉得疼。我只觉得身体被豁开了一个巨大的空洞，空气蜂拥而入，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什么叫透心的凉。似乎有什么东西把我的整颗心挖走了。我以为我早就是鬼了，我的心早就被冰封冻住，再没有流出热血的能力。可原来有心，和没有心，还是不一样的。有心的时候，我勉强还算是个人。没有心的时候，我连做鬼，都觉得没意思了。冰冷的血从我的身体里涌出来，随着每一次咳嗽，从我的嘴里淌出来，真的好冷。我试图用手去捂住原本应该是心脏的那个位置，想堵住从身体里穿过的寒风，却徒劳无功。我摸不到我自己的心跳，大约是因为，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做了鬼了。
我踩着自己一路蜿蜒流淌的血，一步一滑挪到崖边的一棵树下。那大约是鬼谷最老的一棵树了。树干虬曲纠结，拧歪着，两人合抱都抱不住，却依然是油翠油翠的一树浓荫。我软着身子，扶着树干，跌坐在盘曲的树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