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鲸鱼之夜(33)

“有吗？还好。”
“《十八春》里鲜活的人物这么多，你偏偏只记得那老太太。”她打趣地说。
“张爱玲不是把它改名叫《半生缘》了吗？你怎么还一直喊它《十八春》呢？”
“相较于‘半生缘’，我还是更中意原来的名字些，所以固执地叫下去不肯改。”
“这是为什么呢？”我是很喜欢听久美谈事情的，她说的东西总会带些很新颖的观点，是我不曾深入想过或是感受过的。明明同一件事，为什么她可以有那么深的感触和透彻的理解，而我只是看到浮在表面的浅浅的一层呢？
“起初的故事是平缓的，是叙述生活里二三杂事的口吻，云淡风轻、细水长流之感。往后曼桢悲惨的经历，读来只觉喉咙酸涩、心中悲苦，每次都泪流满面。待高潮过去，又恢复了往常那种浅浅的叙事风格。以平淡写波澜，是爱玲一贯的笔风。因此即便是意难平，却用不着再流泪了。但是结局的时候，世钧真心地祝福曼桢和豫瑾幸福，我一直耿耿于怀。我是不理解的，毕竟是自己那么深爱过的人啊，怎么就会那么轻易松手呢？过了一两年，读第二遍时，读到曼桢和世钧重逢以后，”她“哗哗哗”地翻着书页，找到某一页，“你看。”我凑过脸去：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吻着，忽然看见她手上有很深的一道疤痕，这是从前没有的，因带笑问道："咦，你这是怎么的？"他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脸色冷淡了下来，没有马上回答，她低下头去看了看她那只手。是玻璃划伤的。就是那天在祝家，她大声叫喊着没有人应，急得把玻璃窗砸碎了，所以把手割破了。那时候一直想着有朝一日见到世钧，要怎么样告诉他，也曾经屡次在梦中告诉他过。做到那样的梦，每回都是哭醒了的。现在真在那儿讲给他听了，是用最平淡的口吻，因为已经是那么些年前的事了。”
“我们也是这样，遇到很大的委屈想要和什么人去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等到得了机会，却又不想细说了，甚至根本不会提起了。并非那些事不重要了，只是没必要了。曼桢所承受着的，是那么沉重的痛苦啊。然而十几年都过去了，有什么事情是岁月带不走的呢？
“细想起来，曾经以为迈不过去的坎，早就淡忘了。儿时养过一只狗，视若珍宝，死掉的时候我抱着它哭，想着往后没有它的日子该多么难过，肯定会每天流泪不止、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
“然而事实却是，我仍旧会想起它，仍旧会悲伤，但是仅仅是偶尔罢了。而且这偶尔也越来越少了，悲伤的程度也逐渐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