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苍苍（1－7）(7)

从前，苍苍很少去琢磨该怎么与人对敌。他天资颖悟，有如一面明澈的镜子，学习武功也好，知识也好，在他小小的心里，就像是景物映上镜面那样的鲜明直接，不沾纤尘，在“懂得”之前，他已经会了。武功招式像是手中新奇的玩具，与生俱来和手脚身体契合的东西，花样又是那么多，玩也玩不腻，他为它们的威力感到惊喜，和比他大不少的师兄师姐们过招对练也如同是游戏，赢了当然开心，输了也不放在心上，我还小呀！如晴师叔说我是天才呢，天才还会再长大的！昨天后山遇见的小花猫，你今天还会来吗？我从饭堂给你带了肉包子……
在天元抡魁重开的消息传来之前，那是他最快乐的时光了。
直到输掉了天元抡魁，他的眼泪不受控制地，在赛场上流了满脸。
霁云从他身前退开，温声说：“放心，我只点了你的穴道。”
那一瞬间他难受极了，不是因为霁云，而是他首次真切尝到失败的滋味，竟是这样苦涩。
在大好势头下被打乱步调逆转局面的慌乱震惊，最后一招只迟了分毫之差没能发挥作用的不甘心，被点住穴道瞬间身体的僵硬无能为力，在众目睽睽下开口认输的羞愧，再想到全星宗对自己的期待……

不，我想要取胜。
我有没有可能取胜？
我怎样取胜？
他终于明白，胜利是要与对手智勇相争、下定决心去夺得的，不是随心所欲发挥自己就足够。输掉之后，他没有能够再去看后面的比赛，可是听问心师兄说，夜雨凋枫身带毒伤仍坚持不肯放弃，最终逆转取胜，苍苍想起那天横抱父亲尸身离去的高挑黑衣少年，在心里暗暗说：“他真了不起。”
不知还有没有和霁云哥哥再打一次的机会，或者是戚寒雨、士心他们……
不是为了弥补什么，师父说了，人生不止有天元抡魁，经历失败也是成长的一步。这次失败，使得习武之人骨子里对于武技较量、争强斗胜的渴望，在苍苍身上被唤醒了。掌一推，步一踏，袖一扬，澄澈双目开合之间，从前如同无数鲜明画面印在心中的武学，渐次流动起来，重整，交织，贯连，汇成光彩焕然的一片星云。
半山腰的玄藏宫远远敲响了钟声，苍苍停下动作，抬头望去，穿着紫白衣衫的弟子们陆续走出，分成数个队伍，没有回到书院和练武场，而是各自向四方散开，有的消失在山峦和树林后面，有的拐进了连排仓房，还有一队向星河划界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