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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托卡尔丘克诺奖演说:温柔的讲述者(4)

每次去参观书展,我都能看到很多以第一人称写作的书。表达的本能——也许和其他构建着我们生活的本能一样强大——最完整地出现在了艺术之中。我们希望被关注,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我告诉你我的故事”“我告诉你我家的故事”,抑或“我告诉你,我去过哪儿”,这样的讲述方式在今天是最流行的文学形式。人们之所以热衷于这种叙述方式,还在于今天我们每个人都会书写,很多人掌握了写作这个曾经只是少数人用语言和故事表达自己的技能。矛盾之处在于,这看起来如同一个由众多演唱者组成的合唱团,彼此的歌声相互遮盖,大家争着求关注,做同样的动作,走类似的路,最后相互遮蔽。尽管我们知道他们的一切,对他们的经历感同身受。然而读者的体验却常常出人意料地不完整和令人失望,因为作者“我”的表达并不能保证尽显文字的普遍性。我们缺少的似乎是故事的隐喻维度。

2018托卡尔丘克诺奖演说:温柔的讲述者


隐喻小说的主人公是他自己,一个生活在一定的历史或地理条件下的人,同时又远远超出了这个特定的范围,变成了无处不在的人。当读者阅读小说中描写的某个人的故事时,他可以认同这个人的命运,并将他的处境视为自己的处境。在隐喻小说中,读者必须完全放弃自己的个性,并成为这个人。这是一个对人的心理要求很高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隐喻小说找到了各种命运的共同点,使我们的体验普遍化。遗憾的是,当今的文学缺乏这种隐喻性,这恰恰证明了我们的无能为力。
许是为了不被湮没在题目和名字里,我们开始将如利维坦般庞大的文学划分为不同的体裁,就像我们区分体育项目一样,而作家们则是不同项目的运动员。
文学市场的商业化把文学分成了不同的门类,培育出了热爱侦探故事、奇幻文学、科幻小说的读者群体,由此产生了各种各样内容完全独立的书展、文学节。这种局面原本是为了方便书店店员和图书管理员有条不紊地摆放书架上的大量图书,便于读者从浩如烟海的书籍中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作品,现在这却成了一种抽象的分类法。不仅现有的图书被人为地划分,作家也开始按照这种分类法写作。作品的类型化越来越像制作蛋糕的模具,产出的都是类似的产品。它们的可预见性为人称道,即使缺乏新意也被当作成功。读者知道他会读到什么,也的确会读到他想读的东西。我在潜意识里就反对这样的秩序,因为它限制了写作的自由,抑制了实验性的、打破常规的念头,而这些才是创作的本质。这种秩序还将离经叛道赶出了创作过程,但是一旦没有了离经叛道,就没有了艺术。一本好书,不是必须要与某种体裁相符合。

2018托卡尔丘克诺奖演说:温柔的讲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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