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康伦：漫长的跌落(2)

排队的人慢慢少下来。他对此很高兴，但他还是想在外面。得果断！他也会做噩梦。在最近的一个噩梦中，他正在参加电视里的一个简单的智力竞赛节目。三十五个问题他只答出了一个。汗水从屏幕上倾泻下来，全国上下都在看着他，包括他的初恋女友和其他辨认不清的几任女友，他都不知道居然与她们交往过。醒来时他并没觉得轻松下来，反而更紧张了。公关人员应该无所不知，可以承担任何事情，能够独当一面，游刃有余，他应该忙得无暇顾及眼前匆匆往来的凡人琐事。因此，这个特别重要的人物那天究竟干了什么？
匆匆结束了早餐，早晨的这个时候他信奉沉默是金。他的身旁坐着俊朗的儿子，后者挑挑拣拣地吃着早餐——儿子做什么事都这样，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他，连餐桌都归他所有似的。没错，沉默是金。他的另一边坐着年迈的父亲，那一周父亲过来小住。托马斯·麦格克像是被暴风雨肆虐了一般，这天早上他的血管里充满了青春和衰老，没有多余空间留给他自己的年纪。接着他去银行进行外汇兑换，排在他前面的顾客滔滔不绝，大谈自己的业务。也许她是个寡妇，家里没人可聊天。银行工作人员似乎在听。那个顾客就大声对他说话，很开心的样子，像唱歌一样把声音提到最高，说是要为两个孩子将比塞塔的数额分开，这是给他们的零花钱，你知道我的意思，尽量多用纸币，最好不要一万一张的——就这样，她显出自己大致了解不同的面额，或显出她有孩子，或正打算、也有能力去度假。

他干吗去听这些哗众取宠的话？他明明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去银行到底为啥来着？
“那真是一件可怕的意外，”她说，“十一个人当中只发现了七人，不是被杀害就是淹死了。”
他去银行是为了换英镑，他要去伦敦旅行。他在异地能用卡在机器上取钱的，可是银行让人更舒服；外币兑换意味着要出国，能显出重要性，这和一般旅行不同。如果用欧洲货币会很麻烦。也许让妻子拿钱给他会更轻松些。不知怎的，她很尊重他，最不愿意给他添麻烦，他打着嗝这么想着。他走到柜台，开始办事，对工作人员态度友好，换好了钱。如此一笔交易！等价的钱，现在他有了等值的另一种货币。不同国家的人拿着不同数额的纸币过着同样的生活。涉及大量马克思理论。
他应该看看墙上的广告的。他是做公关的，应该会有兴趣。可是他只看到办公室里坐在后排写字台旁的女人，倒不是说他觉得那人漂亮，而是因为她貌似井井有条、全神贯注，一定对眼下的工作很满意。她拿起电话，往电脑里打字，然后放下电话，取纸，拿清单，节奏把控完美极了，这是她独有的节奏。是的，他应该对广告发生兴趣，也许还能从她身上构思出一则广告来。他没有做过这样的广告，可是随时关注成功的新事物是他公关工作的一部分。成功的广告能让你知道如何找准下一个产品。一个好的公关人员可以将任何东西推销给任何人，能让所有人相信他。他曾经做得到的。可是现在呢？现在他和妻子谈话前都会犹豫不决。不可以再这样了。见过牙医后，他要去办公室，找找要在伦敦处理的新合同。他要振作起来，给自己打打气，要带妻子去餐馆吃饭，为明天理好行装，好好睡一觉，安睡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