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岛由纪夫：兰陵王(2)

S身个儿高挑而健康，却长着一副适合戴便帽穿猎装的面孔。这位S能吹横笛，我记得在长冈某寺院幽会时，他先到寺院里等着，通过吹横笛告知女子自己的所在。我问过他为何学吹笛，他回答我说，自己打算仿照能乐剧《清经》①的那段话而死：
①译者注：能乐剧，二番目，世阿弥作。描写平清经投水而死，化作亡灵向妻子诉说决心赴死时的复杂心境，表达人生无常以及对爱情的哀感。
莫对人言，伺机而动，远望长天晓月，口中吟哦登船板。拔出腰间橫笛，吹出澄澈音色，原都是当今俚曲。思往事，看未来，人生终一死，这形体随烟波消泯，不再回到过去。
他的话一直留在我心中。虽说同是现代青年，但实际上青年也各有各的不同。
当天演习得浑身都是汗水和尘埃，回营房后吃的晚餐着实香甜，入浴后心情舒畅。
我一边用肥皂沫充分洗涤全身的汗水和泥土，一边想到皮肤奇妙的不可侵犯性。如果皮肤粗松，汗和尘土就会渗透进去，时间一长，肯定洗也洗不掉了。皮肤的更生及洁净，受到其圆滑而有光泽的不可侵犯的保护。没有这些，我们就无法从一种噩梦中醒来，就无法治愈污浊和疲劳，这一切就会立即积聚起来，迫使我们回归泥土。

越是考虑这些愚蠢的事情，我的疲劳恢复起来就越清醒，越舒畅。浴场归来路上，闪电划过天空。
回到房间，听到黑暗的窗外传来了虫声，这是我来这里之后首次听到的虫鸣。这间一无装饰的房子令我很满意。
一张桌子，一张铁床，墙壁上挂着雨衣、迷彩服、钢盔和水壶……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敞开的窗户对面，营房庭院黑暗的远方，可以感应到广阔的富士山麓的原野。存在，以密度，屏住呼吸，黝黑地包围着这座兵营的灯火。长年期盼的粗豪而简素的生活，如今为我所有。
我为指甲旁边的肉刺涂了些碘酒。其余没有需要涂药的伤口，也不感到疼痛。肉体像枪炮一般被细心地管理着。总之，我很幸福。
房门那里有了响动，S拎着一根细长的锦囊进来了。刚才S对我说过，他想让我听他吹笛子。我对他说，洗完澡就请过来吧。我以为，剧烈演习结束后的夜晚，最适合听人吹笛子。
他一进来，我就将晚上十点前熄灯的时间表对学生公开了。接着又有四个学生进来，听吹笛的连我一共五个人。
大家一同谈论起来，有的说小队指挥是如何困难；有的说各班的掌握难以如意进行；有的说临时下达命令需要如何熟练；还有的说，行军中的尖兵小队遭遇敌人时，要判断能否击败敌人，途中路上侦察任务如何重要；等等。他们今天分别担任班长、小队陆曹①和途中侦察的人员。一人还说，所谓非常优秀的指挥能力，是指勇猛，同时似乎还有优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