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与盲盒(9)

放学后，A和同班同学打了二十分钟的篮球，然后找到少年，和他一同乘地铁回家。A走在人行道外侧，畅快地喝着冷饮，把长袖校服搭在肩上，像平凡的高中生那样左顾右盼，露出略微有些轻浮的酩酊的眼神。他拉开短袖衬衫的扣子，用手扇起风来。硬挺惨白的领子内，一块鲜红的皮疹在同样惨白的脖颈上绽开。少年紧盯着那汗津津的敏感的肌肤，不由得笑出了声。
“咦，你笑什么？”
A怕少年是在取笑自己，连忙问道。
“我姥爷的脖子上，也有这么一块儿，不过他是黧黑的老年斑，和你的不一样。”
A显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反问道：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们都还年轻，大不会跟你姥爷似的生老年斑。啊——你是想说，即使是肌肤紧实水嫩的少年，也和病态的老人有着某种表象上的相似性，但实质上却不大不相同。是这样吗？你想借助肉体的特征隐喻精神性的特征，没错吧。”
不出少年所料，A在说话的时候，眼神依旧无比恍惚地朝外界散射出光来，好像当他抛出某个观点时，路旁的大树、弯成U形的铁栏杆、脚下黑灰色的水泥砖，都会随之为这真知灼见喝彩。A让自己被一束束气泡团团围住，透过少年眼睛看去，周遭的一切都开始以极不真实的姿态舞动起来。

少年把目光转向眼前空虚的地铁口。那地铁口张着大嘴，伫立在人行道的正中央，把狭窄的道路挤到一旁。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等通往地下的楼梯间把马路上的噪音阻隔在外，才对身旁的A说道：
“我想，永远不变的实质是存在的——不管是老人还是少年。你刚才提到肉体对精神的隐喻，而肉体无法隐喻精神的状况，或许恰恰是不可能改变的。肉体与精神的不协调是克尔凯郭尔自我谴责时的说法，换成佩索阿的话，就应该是行动与梦境的不协调。他的描述更适合想写诗的人。对诗人来说，梦境是最值得用行动加以探索的国度，而记载梦的玄妙，像飞机从高山驶向平原一样将隐喻的图景映入文字的视野，却是诗人不得不在现实中从事的工作。世俗的思维培养我们要通过语言来传递信息，但神秘的纯粹性却因此脱离掌控，消融在纷繁复杂的逻辑结构之中。恐怕直到诗人老去，这个矛盾也还是难以解决，甚至比年轻时要更加令人头疼——因为丰富的经验已经完美锤炼了他的感受力，在对神秘愈发增长的认识面前，文字的缺陷将被无限放大，甚至变得尤为令人嫌恶……你说呢？”
阵阵暖风从低矮的隧道尽头迎面扑来。少年极为严肃地望着一旁连连点头的A。他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来，是在刻意逢迎对方演一出戏，想看看A到底会作何反应。A被风吹得打了个喷嚏。他把长袖校服从肩上抽下，像披风一样披在身上，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