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美满 Ⅱ(6)

看着女儿复杂的神色，李妈难得笑了笑，“看来我女儿记性就是好。差不多就是这种说不出的感觉，过穷日子哪里来的喜欢，有喜欢也被没钱的苦冲淡了。”
“对于妈来说，你姥姥没来镇子工作之前，就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别看这镇子也是山里，可只要不走那些吓死人的山道，只要不是和那些地方人的生活，就算是从山里出来一层了。”
“同样的，妈不是不懂你看我和看你婆婆的感觉……妈现在回想起来小时候，那些人的给我留下的印象，”李妈灌了自己一大口温了的茶水，“你知道的腌臜事、恶心话，自从你姥爷在我出生后过世，我和你姥姥甚至都没资格享用——你妈真的很难理解我该给你点啥样子的感情，都是照着你姥姥照猫画虎学着点——真要烦了不做了也没觉得啥：我当年这么过来，不也是就那样了。别蹲着了，你的腿不麻么？”
李静抽了个椅子出来坐，揉着腿问：“所以姥姥真的没怎么管过你。”
“你姥姥是个能举着语录、靠着自学闯出山里的人，她那些光荣事迹，那些老照片，没少听她洋洋得意地和你讲过吧？”

“有看过，也听过，姥姥也一直是我的榜样。”
李妈苦笑：“但是你姥姥这辈子和你妈最像的地方，就是做不好一个妈。别看她把你教育得飞黄腾达了，一是她退休闲下来了，二是有我这么一个做试验的。”
“你姥姥那时候刚在村里开始展开手脚做事情，生下我本来就该来镇里了，但你姥爷，生我那天给人做白事，晚上走夜路回来的时候，摔死到山涧里了，正正好把你姥姥的心连带着人生都给摔没了。”
李静听得未免唏嘘，才知道自己拜了那么久的石碑底下，棺椁里甚至没留下些指甲盖、头发碎，都不过是些旧衣服。
“你姥姥生我前，做得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把类似于你明天办的事给弄没了，让比你今天说的还惨的人好歹能过下去。这些我能不懂么。”
“但是你姥姥做的事哪个不是迎头撞墙，办得好了就已经把能得罪的都得罪了七七八八，办得不好的都不知道损了多少阴德、半夜又气又自责流了多少泪。”
“可我觉得姥姥其实并不怎么后悔这些事，所以我敬佩她，”
李静叹了口气：“她前几天还和我说，毁一个做事的人多简单呐，只要挑一个做过的错事，再配个不属于他的好事，就成了。一个来了就毁前一个，后一个走了再拜一拜前面的，等来了新的又要拿出来循环往复；哪里瞧得见这满世界的新东西，甚至那些嘴上心里比手上忙活多的人，可都是那些做事的人摆在太阳底下的荣光。”